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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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一点被角,搂着发烫的身子抱进怀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拍拍后背,托着左摇右摆的脑袋,想办法先止住那些哭。
话也说不清,一哭,只会让他跟着着急。
“不会死的,只是肋骨受伤了,别害怕,休息几天就不疼了,真的!就是伤了肋骨,一定不会死!”
脑子烧得七荤八素,听了也不明白。只是悲从中来,满心酸楚。
“医生……说……我都……没……希望了……”手盖着眼睛,一边揉一边哽咽,吭吭咔咔咳嗽,又是震得胸口疼,咿咿呀呀的呻吟,把他吓得不轻,只好抱着坐起来,慢慢顺着背,试着让呼吸平稳下来。
下午医生嘱咐不宜剧烈运动,要卧床休息,当天回特拉维夫没希望了。不知道她怎么就听成自己要不行了。哎,真是没料到会发烧,还烧晕了。
试了半天,还是咳,赶紧拉过被子搭在身上,像抱孩子似的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听错了,没事儿,不咳了,睡醒就不疼了。”
不敢碰了伤的地方,只好让她半坐在手臂上,换了姿势不舒服,扭动了几下靠对了地方,才像回到睡袋里的小考拉变得很老实,咳收敛了很多,哭也不稀里哗啦了。
“就是肋骨裂了,就一小块,没全折……”觉得自己解释得有点血腥,赶紧打住,“不会死的,这点伤不碍事的!”
搂着他的脖子,整个身子都依靠着,自己不敢使力气,也没力气。想着医生的话,眼泪蹭得到处都是。什么闪耀的外交新星,明日的杰出女性,都不当了,只想回到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抱着小说好好睡一觉。
可胸前真疼,再也不能回家了,荀子墨子,妈妈爸爸!
听着安慰,声音很低哑,眨掉眼泪看到一片驼色的衣衫,随着缓慢的步履移动,好像爸爸。老庄也是这样,胸口暖暖的,声音很深沉,很小的时候,关灯离开房间前,总会背上一大段古文给她听,是爸爸吗?
“没事儿,没事儿。”额头上盖着冰凉的大手,越听越相信,原来老庄来了。
天别降大任给她了,承受不住要挂了!
未尽的事业,中道崩猝的美好人生,一声长叹。不自觉开始喃喃的,把不放心不甘心的,死呀活呀的,想起一件是一件,交待给父亲,算作自己的身后事。
“别胡说……”
声音不太一样了,老庄也变高了,但亲切的感觉还是一样,甚至,更亲了,说了好多不是古文的话,说到心里不那么难过了。
听着听着,不觉摸摸爸爸的脸,抬眼根本看不清模糊的轮廓,眼皮很重,又阖上了。下巴硬了,胡子很扎人,可又凉又舒服,只想靠着他。如果能不死,这么和爸爸在一起多好呢,烧得发烫的脸蹭到他耳边,所有的感慨都变成一声软软的——爸爸。

身子一僵,停在窗前。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外交会谈或是枪林弹雨,什么话没听过,阿语、希语、法语、英语,唯独这句汉语绝对震撼,又酥又麻,又无奈又心折。
也没经验,初初体会到心疼,只会贴在热烫的额头上,迈开步子,继续一遍遍重复,“睡吧,醒了就好了,听话!”好像真的抱的只是个生病的小女孩。
爸爸,心里念着,非非要走了,亲了亲面颊,唇嘟在他耳边,算作永远的告别。
不久之后,呜咽和遗言都止住了。手垂在肩上,额头抵着颈窝,几个小发卷在他怀里摇啊摇,摆呀摆。
他还一直在那不停的哄着,搜刮脑子里能想到的话,绕着房间慢慢的转圈。每一步都很小心,臂上好像承载的是整个世界。
驻以首都的全权代办,英明果决的外交精英,这一刻竟没察觉,怀里的人早已趴在那睡着了。
……
这一夜,喂水喂药,到最后,再坚强的意志也快被她磨垮了。
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更没照顾过她这样的小女孩。真拿她没办法,从不知道生病是这样腻人的。
先开始抱着走,走不动就坐着,再后来累得也坐不住了,索性靠在床上让她枕着睡。手环着他不放,皱着鼻子勉强吃过两次药,闭上嘴很快又躲回怀里,连带哎哟哎哟的喊疼。
她不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更没什么钢铁般的意志,还没怎么,只是场小病,她就被彻彻底底摧毁了。爸爸、墨子、荀子,想到哪个叫哪个,烧到最厉害说胡话,竟然还叫过妈妈。
换了好几个冰袋,折腾了好几个来回,烧最终是退下去了。把她放回床上没多久,自己也累得趴在旁边睡着了。一闭眼,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觉得脸上一下很轻的触碰,睁开眼,窗外透出蒙蒙亮。是她的手,无意的扫过他面前,睡得很香,手脚全从被子里伸出来。
贴贴额头,有些汗,温度很舒服,微张的小嘴里呼呼的,还夹带着含混不清的音节。
把手逮回被子里,掖得严严的,刚要起身,她又一动,手臂搭过来,好像知道他要走似的,圈在他的脖子上。
一时动不了,趴回她枕边。靠的这么近,听了好一会儿,才算听清。
“让……非的……梨……”
……
走出房间,站在楼道里,有些疲惫。除了放心,一直在捉摸那几个字。
让拿非的梨?
让吃非的梨?
让送非的梨?
偷?抢?买?欠?给?还?可能性太多了,她到底要说什么?
……
也许,让—是—非—的—梨
也许,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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