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好心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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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哥家我没找着小姑——这个坏女人跑掉了。
大哥看到我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左转右转地找了一通,然后颓然地坐在地上,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虽然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柔声问我:“六儿,怎么又跑来啦,有事?”而当他看清楚饿我脸上明晃晃的五道指痕时,一把将我拖进了怀里,两个人顿时抱做一团——我们都无声地哭了。
许久,我记起正事,从他怀里挣扎出来,问:“大哥,小姑呢?”
“你找她干嘛?”
“找她算账!”
“算账?六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大哥,你先别问,快说她现在在哪里?”
“她刚刚走了!”
“什么?这个狡猾的恶毒女人!”
“六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说我吸毒!”这句话连着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地抛出,把大哥一家惊得倒吸凉气。大伯嘴唇颤抖也始终说不出话来,大妈低叹一声弓着腰进了屋,想是一个人偷着哭去了。大哥呆了一阵回过神来,拉起我面露狠色地说:“六儿,走咱们快去追她,非要捉她回来当面问个明白不可!”
“对!你们快去,把她们追回来,别让小香跟着她去了!”大伯突然醒悟道。
“什么!李香姐跟着她去了?”
又一个不祥之兆。
我和大哥迅速骑车来到车站,可终归是晚了,她们已经走了。我问大哥李香为什么回跟小姑去下关,大哥说是小姑苦苦哀求她上去帮忙的,说是她店里缺个人手,请外人不放心。她还说想通过共事来改变对李香的看法,所以……现在瞧来,事情并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我和大哥站在长途客运站口,怅然若失。我问他:“哥,我们要不要去把姐追回来?”他说:“不用了,六儿,我们走吧,回家去!”我感觉到他话中有话,但是这种感觉远远不及最后三个字来得深沉——回家?我还有家可言吗?我的父母不信任我,莫名地说我吸毒,甚至还想要杀了我,这样一个家,回去会有什么暖意呢?天气好得不得了,太阳将路边的杨树烤得失去了本色,也把我的心灼烧得没有了血性。
我决定不再回那个家。
大哥看我愣着不动,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六儿!人都已经走了,我们站着也无用,回头我去和四叔四婶说明白,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现在只不过是气昏了头,等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别太担心了。”
“大哥,我不想回那个家了!”我认真地盯着他说道。
大哥看了我一阵,说:“也好,你就先在大哥家里住两天好了,等四叔四婶气消了我再带你回去跟他们说清楚。”
“不!我是说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毫无疑问,那时的我还挺孩子气的。
“六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父母,更何况他们之所以生气也是为了你好啊!记住大哥的话,父母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孩子好。”
最终我没拗过大哥,同意先去他家住几天再做打算。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哥吸毒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被那么多人给知道了,他一下子成了一只几乎为所有人讨厌的苍蝇,飞到哪里都遭人追赶。甚至他还不及一只苍蝇,苍蝇尚且可以在垃圾堆里填饱肚子,而他却连事情也找不到做。
前面有交待,我哥是一个司机,卡车司机的工作是开车运货,而开车运货的目的是养家活口,可是他现在却空有一辆车无货可运,因为没有人请他。众所周知,吸毒的人十之**自甘堕落,但是我发誓,我哥绝对是“**”之外的异类,他为何吸毒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而这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不吸毒了,真真切切的戒了,他想改过自新——他也在改过自新,但是没有人相信他,除了我、大伯、大妈和李香之外,似乎不再有人肯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还需要说明一点,在那些“**”个自甘堕落的人之中,我相信其中有一些也是在经过努力后渐渐心灰意冷的。再说“似乎”之外的少数人,这些人当中包括如我们一样诚心待他的人,如闰秋,也不乏落井下石贪图利益的小人,其代表有我的二姑父李应忠。
司机朋友都知道,大车的养路费、保险费等这样费那样费加起来那时相当的昂贵的,我哥找不到货运,车闲置在家还要交为数不少的钱,加之大伯前些日子住院花钱不少,他家这些年来攒下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大伯的病随时都有可能可能复发,按医生的说法,“下次复发情况可就不容乐观了”,而显然没有钱医院是不会给治疗的,基于这些,我哥打算把车卖了。可他还只是在打算,没有正式决定,我二姑父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找上门来。
照字面意思理解,他既取名“应忠”,又姓个“李”字,那就是理应忠诚,可他偏不。我这个二姑父喜欢养狗,长时间下来身上也多少染上了一些狗的脾性,按照国外对狗的评价,他应该更忠诚才对,但这是在中国,狗既是忠诚的化身,又是小人的外名,关键就看他是什么“狗”。毫无疑问,我二姑父是条哈巴狗。我二姑父喜欢养狗,也舍得下“本子”,但是每养一条,要么就是贪吃被人家拐跑,要么就是太骚被同类中的异性勾搭去,再不就是太凶被自己亲手宰了(因为咬了他自己)。后来他不得不改养哈巴狗,因为这类狗即便咬到自己也不会太痛,有可能连血都不会出,而且这类狗一看到人,一闻到肉就摇尾乞怜,颇合他的品性,于是乎,他乐此不彼。如今他年过五旬,身边有一大群哈巴狗,自己也成了它们的头儿。

好!再回来。我讲过,经过我哥手上开过的车,往往能卖到新车的价位,他这种东风153箱式货车在那几年新车卖价超过二十万,省去超的,也足足有二十万,可你猜我二姑父给出多少?说出来吓到你——两万!亏他说得出口。可哪怕是这样的价位,大哥的车终究还是被他弄走了。
他不是怎么弄走的呢?他是这样弄的:他说:“双雁啊!我看你家里也急着用到钱,二姑父我呢也不会乘人之危,我给你开价八万。呵呵!当然,这有点低,但是我想你也知道,今时不比以往了,你的车恐怕很难出手。我也是看在咱们是自己人的情分上才给你出这个价的,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让别人拿去糟蹋,不如让二姑父去开,我说的在理吧!呵呵,你考虑一下。”大哥思前想后也觉得别人最多给出十来万,一两万块钱,算了,就当是用他“买”到了一个亲人,于是点头同意。我二姑父可乖了,见大哥点头,马上掏出两万,眉开眼笑低递给大哥说:“这两万你先收着,把驾驶证、行车证什么的都给我,我把车子开回去后马上将剩余的六万送来。”大哥问他要驾驶证干嘛,他呵呵一笑,说:“你知道小进(他小儿子)去年开车撞着个人,交警把他驾照给吊销了,我想借你的给他用一下,你们俩同岁,而且长得又像,你不会说不借吧!”大哥因此没多想就把所有证件给了他,二姑父拿到后立马拍拍**走人,到如今已过四天,仍没把钱送来。
我觉得二姑父骗了大哥,但是他说:“我想不至于吧!说到底我们也是亲的,可能是他这几天忙着给车落户顾不上。”大哥总是这么着想。
这几天我一直没回过家,父亲没有来找过我,母亲来过一次。大伯他们与她详细说了小姑挑拨离间的事实,母亲当时很惭愧,说她和父亲不该听信谣言,在没有凭据的情况下乱自责罚我;她还说她会回去劝父亲,让父亲及早来接我回家;同时,她也对大伯大妈以及大哥道了谢,说谢谢他们这几天对我的照顾。看得出,她对大哥他们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这是我乐于见到的,因此我原谅了母亲。弟弟经常偷跑来和我玩,这让我慢慢感觉到家的温暖;而另一方面,其他兄弟却始终没来过,甚至在路上碰到他们也躲着我,还有一些伙伴也不再理会我,把我隔离了。不置可否,小姑的奸计已然得逞,现在我和大哥一样,被众人丢弃到一条小船上,四周是茫茫的大海,而且小船随时会有漏水的可能。
我发现这几天里大哥没有给李香打过一次电话,李香也没有联系过大哥,这可能是因为他的手机、包括家里的座机都停了的缘故,但是她也可以打到我家呀!可是我问过弟弟,他说没有。我觉得他们都奇怪了,特别是大哥,这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他以前是每天必给李香打的,哪怕是在戒毒所里,也是每星期都打一次。如果说是因为李香没有手机,那是借口,小姑的号他知道。
种种迹象表明,大哥不与李香联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与李香分手。
这个推测很快得到了验证,在大哥房间里,晚上我们俩都躺下后,我问他:“哥,这几天你为什么不给李香姐打电话呢?”经过这些事情我有点明白大哥的心思了,所以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问他,只是想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看看他有什么欠缺考虑的地方以便提醒他。
“不为什么!六儿,你觉得大哥还要拴住你姐不放吗?”
“我不知道,这种事我还不明白,只要大哥你觉得是对的就行,不过我希望知道你的想法,看看你有没有遗漏什么。”我支起下巴看着他说。我睡觉喜欢趴着说,大哥说这样对心脏不好,可我改不了。
大哥做起来,扔给我一支烟,自己点上一支,说道:“六儿,我曾经答应过要照顾你姐一生一世,现在反悔,你生气吗?”
“只要你说得在在理我就不生气。”我想我又长大了些,而代价,是我不愿但又不能不接受的。
“你也知道大哥现在的处境,连个事情都找不到做,怎么养家活口?而且你大伯身体又那样,还不知道能撑多久,一个家的重担,我实在不忍心连累香儿一起扛。思前想后,还不如趁早放开她,你姐那么漂亮,人又那么善良,一定能找到一个很不错的人家,何必跟我在一起挨苦受穷。”他一句一顿地说着,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他用尽心力吐出来的。
“你这次明知小姑不怀好意也不去找她回来,就是想通过小姑的嘴来拆散你们的吗?”大哥说得对,我虽然不懂爱,但是却深知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嗯!”大哥沉重地点点头,说:“这次我让香儿跟小姑上去,一方面是想让小姑尽情使坏,尽量让香儿觉得和我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情;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时间来淡化感情,以便她回来我和她提起的时候她能少难过一点。”他好像哭了。
我们不再说话,各自抽各自的烟,想各自的事情。我想到学校里的那个女孩,可是这时候我记忆里的她的容貌却彻底的模糊了,我想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经想过、惦记过她,而我却会一生都记着。大哥他们彼此深知、深爱着对方,又将铭记多久呢?一生太少,两世也不够,或许,生生世世都不会遗灭。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为。
人生,本就这般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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