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压轿规矩
大壮说：“不行，当过一回没错，不过，那时只知去做，不懂得其中道理呀！小泳我给你说，明天男家的客人特别多，你袁平大爷也是手艺人，宾朋自然就多，懂规矩的也就多，不同于上一次了。但是，不论他家有多少客人，都不算真正的客人，真正的客人只有你这两个送路客。那其他的客人都不过是陪你们俩坐席的陪客！你这个差事有三条：第一条是在路上保护你姐姐，用胳膊紧扶住骄杆，不让轿夫把轿颠起来或者跑得过快。不过，人家即使快一点儿，或是颠起轿来，你也别和人家着急生气，人家那是闹着玩的，‘不过三日无大小’，任何人闹玩也不为过。你要用你的力量把花轿压住，让他跑不快，颠不起来，防止你姐姐在轿里发昏；这第二条呢，就是坐席，你送路客要做最显眼、最明亮、也最好的上岗子。咱把大闺女嫁到他家去，咱是理所当然地坐上岗子。你如果够不着菜肴，别人给你用筷子掎到面前，也用不着谦让。喝酒话拳要学着点儿，不会喝，就端端盅子表示表示，不会话拳，就看看人家是怎么按济南拳谱（济南拳谱——济南人管划拳叫话拳，有很多讲究，主要是‘话’法和‘指’法，被称作济南拳谱。）话拳的，但一定不能多喝酒，更不能喝醉了，否则人家笑话你。而且，酒席上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灶上就会端上一小碟咸菜和一小碟葱来。记住，那不是让你吃的，是告诉你‘该散席’了，这叫‘辞客碟’。你见到这两个小碟，就要吃饭起席走人了，然后人家送客。可是，你不能直接坐轿车子回来，先得要求见见你袁平大爷，代替我向他问好，感谢他的盛情款待，说些感谢的话。要是你机灵些，还得对他说你姐姐又愚又笨，不大懂事，当他家的媳妇希望他能担待些。也可以夸奖人家厨艺，向人道辛苦。这些不光是规矩，也是礼节的需要；这第三条，就是别忘了保护你姐姐。结婚这天，咱庄里嫁到袁庄去的人，凡认识你姐姐的，可能会去‘送小饭’，在新房里陪你姐姐坐席。同时也有许多好事儿的人去‘闹房’，有些人闹房失了分寸，就会使你姐姐吃些亏。她是新娘子，又不好和人翻脸，很为难。所以你坐着席的时候，别忘记常到屋里去看看和安慰你姐姐。特别是你听到新房里闹出动静来时，更要去看。那些送小饭的人，都是咱庄嫁到袁家的媳妇，，她们是管不了当庄人闹房的。只要你去了，你是新客，那管事的人就会坚决把闹房的人轰出来，闹房的人也不敢赖着不走，为啥？害怕得罪新客。所以，你得常去看看，去救你姐姐。你和玉香是同胞姐弟，你姐姐坐床按理得做一整天不下来，要真的鼓得慌了，需要小解咋办？你就拿个盆子，插好门，让她尿，尿完了端到门外，让别人去倒。这些都是送路客份内的事，必须记住。另外，你坐着席，那眼不能闲着，要看他家挂了多少贺婚帐子，看那‘喜仪帐’上收了多少喜仪钱，看好了，算准了，回来告诉我，我就会知道他家的伟人到底怎么样。”
周玉香急嫁是周大壮一手包办的，而且，居然包办成功在即。大壮心里能不兴奋，能不激动？便对小泳讲了这些送路客的规矩，可算是‘千叮咛万嘱咐’了。那季氏却不耐烦，但心里又高兴，就不疼不痒地说：“就是俺这个大私孩子规矩多，俺小泳是个机灵鬼儿，不用嘱咐，他都知道。哼！多余呢！”大壮不理她，于凤就说：“小泳啊，还得注意点，坐席吃菜，千万别弄脏衣服！”银官儿也说：“用筷子掎菜的时候，列开身子，有够不着的菜，就干脆端到自己眼前来！”于风笑道：“别，那就显得太没出息了！”
其实，此刻的玉香感到最近的人就属小泳了，因为明天的这台戏是他姐弟登台去唱，其他家人都偎不上边，她就把小泳拽到床边来说话。见他姐弟俩亲近，本是好事，却勾起了于风的一番心思来。她觉得，这是全家人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再过一个钟头，花轿一到，玉香这个懂事多、受累多、又最大的孩子就要成为人家袁家的媳妇了。而且婚后就下关外垦荒。禁不住一阵心酸，坐在屋当面的一个杌撑子上垂泪。银官儿见了劝她说：“嫂子，你别这样，闺女出嫁是喜事儿，这是打发孩子**儿啊，应该高兴才是。至于上北大荒，那是出嫁以后的事，闺女出了嫁，成了袁家的媳妇了，去哪儿都行，在哪尼不一样？你用不着伤心。”于风听了，不但没收住泪，反而抽泣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从小，她……她给咱效了……多少力呀……”
玉香看见她妈哭，心里也不好受，下得床来，扶住她妈的肩膀说：“妈，你别哭……”她虽劝别人，自己却也恼得说不出话来。大壮见状，给她点支烟递过去，于风接过烟抽了一口，大壮说：“哭啥？这是好事，还算不孬，玉香总算听了我的话。要是不这么办，你咋哭法？当然了，家里少了一口人就不如多一口人高兴，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谁还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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