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秋莲住院
周二忠结婚的第三个月上，已经进了腊月。他正领着人在坡里刨井，有人从地理斜叉着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二忠爷，快……快回家……二忠奶奶在家里挨揍了！”二忠停下手里的拧水杆子把手，用两手撑着，急急地问：“为啥？”那人说：“俺不知道……你快家去看看吧！”
二忠放下拧水干子，一溜小跑回到家，只见院子里挤满了人，秋莲躺在地上满身是土，头发蓬乱，脸上有几处挖破的伤痕，又听季氏骂她：“装蒜！装孙拿像！”二忠大声问：“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不去坡里干活，在家闲着打什么仗？”伏下身子问秋莲：“你这是怎么了？快！到屋里去，外头冷！”秋莲闭着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口里不住地呻吟。
人们把秋莲架到屋里床上，把看热闹的孩子赶出去，掩了门。一个妇女说：“二忠叔，婶子是被打坏了，她说下面流血呢！这可咋办？八成是小产了吧？”有人就说：“那就快去请大壮婶子呀！有人自报奋勇去找于凤。周二忠摸不着头脑，只得坐下抽闷烟。
于凤闻讯赶来，把屋里的人都轰出去，给秋莲作检查，她惋惜地说：“她是怀孕了，被打得成了‘不全流产’……这很危险，得上医院才行！”二忠说：“医院！上哪医院？”于凤说：“这‘不全流产’，只能上康复五院，环家卫生所没有妇产科呀！”二忠问：“不去行吗？这么远，咋去？”他边为难地说，边掉下泪来。于凤说：“不去不行，大流血了，会出人命的，快！快去绑担架！”
人们用一扇门板，铺了被褥，把秋莲架上去，拴绳子，穿扁担，八个人抬起来，准备启程。
二忠说：“等等！我带上钱！”就凑到担架一旁，伏下身子问秋莲：“钱呢！钥匙在哪？你快给我！”秋莲哭道：“没了，一分也没了，我就是为找这钱才挨的打！”二忠听了，急得眼里冒火，跺着脚地在院子里转圈儿：
“我十年革命的血汗钱归了谁？谁偷了去？我找他算账！”
秋莲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拽住他，痛苦万分地说：“你就别找了，没到了外人手里！”
周二忠的心一下子凉透了。他很快就意识到，来之不易的复员金已经全部的被贪得无厌的银官儿抢了去，自己一下子成了穷光蛋！可是，银官儿又是自己的亲妹妹，跟她索要已不可能，眼下又急着用钱治病。怎么办？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心中一急，直觉得站立不稳，天旋地转，几乎歪倒在地上。这时，周大壮已经赶到，他走过来，把二忠扶进屋，眼里噙着泪说：“兄弟！别为难，我……去西头抓钱去……”
大壮抓来钱，秋莲有救了，她被人抬着住进了康复五院，二忠陪床半月，秋莲慢慢康复。出院后，二忠没有和银官儿分家，因为“兄妹分家”，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他只是和银官儿各自起灶、互不理睬、井水不犯河水了。
到了年根儿底下，二忠对秋莲说：“快过年了，你在家歇着，我去西头看看咱哥哥，帮他拾掇拾掇。”秋莲说让他早点回来，他就去了西头。
周二忠路过震西门口，正碰上陈小玉在门口往外泼水，就招呼他：“二忠啊，快家来，你叔说想跟你喝一盅哩！”二忠问：“俺叔在家？”小玉说：“在家等你呢！”
陈小玉弄了几个现成的菜摆在桌上，让他爷儿俩喝酒，两人边喝着，边聊起社里的事来。主要是啦的小麦密植的好处，震西说：“原来那老式的八寸耧，一白布尺宽的大畦子，才稀稀拉拉种两行，初级社改种四行了，那粮食单产由一百来斤增加到二百多斤，高级社改种六行了，产量又提高出一停儿，这密植就是管大用哩，这就是科学，得讲究科学种田。过完年你去县上学习农业技术，学习科学种田。回来后，就当社长，把周玉修换下去。哼！那人脑筋太老了，种庄稼尽是老一套！”
二忠就说：“我倒是愿意干，就怕人家外人说闲话，岂不说那官都让你家里的人当了。没了别人的好事么！”震西说“哼！别听那一套，只听兔子叫，就得不耩豆子哩！那外人想当社长够料么？谁让他不早参加革命呢！”两人说着话，憧憬着明年庄稼密植的高产丰收，喝着酒，都很兴奋，都很激动，不觉那天色已晚，已经交了夜。周何氏与她的瞽老头子，早已在里间的内屋里睡下，陈小玉也去自己屋里睡了，外间屋里只剩下震西和二忠爷儿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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