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震西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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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震西认亲
在不知不觉中,周玉江长高了,比他爹大壮那个头儿还猛拉。那学生式的分头油黑发亮,脸盘儿也白皙润泽,两只黑色的眼睛比大壮的更有神,唇边的胡须也毛绒绒的开始萌生,那喉头凸起的软骨日渐明显起来,穿件学生褂,挎支钢笔在胸前,俨然是一走向成熟的美男子和书生。说话的嗓音粗壮起来,音调里也透着大壮说话的声调和韵味儿,周大壮两口子自然喜欢。
功夫不负有心人,周玉江不负父望,以全考生第二名的好成绩考取了济南第二师范。接到入学通知,大壮就领他来到周氏宗祠,向斗南告别。烧了一炷香,一刀纸,大壮说:“列祖列宗在上,我儿子小泳——周玉江考中了济南第二师范,上两年学就要当先生了,这都是斗南爷和列祖列宗的保佑哇。今天我领他给斗南爷烧纸来了,还盼着斗南爷保佑他上好学,大身大旺的,步步升高,给祖宗争光啊!”
周玉江自从解放前随父逃难,就深知大铜佛就是斗南,深知斗南来历,如今要离开家乡去读书,冥冥之中,竟觉得自己走后,对斗南爷竟有些怜悯。于是,他虔诚地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说:“斗南爷呀,玉江就要远离你去省城读书了,我忘不了你,只要有空回来,就一定来看你老人家……”
几天就去报到了,大壮想置办两桌酒席请客,为小泳送行。玉江说:“爹,你别这么铺排,我不过是考了个小中专,有啥值得张扬的。我本想考高中,将来升大学的,想到咱家穷,才考中专,早点儿就业,帮助家里。再说,毕了业,也不过当个老师罢了,没啥了不起的。”大壮却说:“嗨!不能这么说呀,人家都说,高小生是秀才,初中生是遴生哩,考上中专还不就是举人啊!你中了举,为啥不能张扬呢?咱又不弄得很大,只不过请请本村的人!”
大壮去请了季氏、银官儿、秋莲、玉章、金钟及震西、陈小玉等人过来坐席。在街上碰见春生,也顺便请了。别人都好请,唯这金钟难办。金钟说:“兄弟,论这事儿呢,我就该去,孩子中了举的火势,我当大爹的心里高兴啊,再说那孩子还生在我这家里,能不去?可你想啊,那个私孩子妮子和周震西都在场,让我咋去?我咋有脸去?去了咋称呼?”大壮觉得他确有难处,但自己那股兴致勃勃的劲儿促使他说:“哥,既然玉红改成了陈小玉,我和俺家尼的都是一口一个婶子的喊她,小泳也是喊她四奶奶,事就这么走过来了,你对四叔也只好直呼其名了,我不让他们喊你什么,哼着哈着也就是了。总也不能一辈子不见面了啊!况且,四叔还是书记哩!”
金钟接受不了大壮的这些建议,闷闷不乐起来,大壮自知有些唐突,只得作罢。他回来正与妇人说金钟哥不愿来坐席的事,大壮说:“你看四叔弄得这一套,金钟哥都上不了咱家来了。”于凤也说:“可也是,金钟哥那么要脸面,他咋能来呢?他这怕是碰见四叔没法称呼啊!”
不想,陈小玉来送松花蛋,站在院里,大壮夫妻间的话,全都让陈小玉听见了,心里一难受,眼泪就流下来。他慢慢走进大壮的屋,放下松花蛋,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跑回家。

大壮家“婶子婶子”的叫了几遍,她也没答应,看他很不高兴的走了。大壮说:“唉!想必,她是想她的娘家爹了!”于凤说:“避不住,可是,不好办了!”
陈小玉回到家,趴在床上哭起来。震西问她:“小玉,你咋着了?哭啥?”小玉抹把泪说:“东头俺那爹妈呀……俺从那心里想他们啊……事到如今,骨肉分离……你倒像是没事人了,俺想起一阵来,可真也受不了哇……”震西就说:“是……为了这事!好!你说咋办?别哭!”陈小玉收住泪说:“人家那后来本族结婚的,不改名不改姓,互相当亲戚走着,该叫啥叫啥,各叫各的,只有俺个别幺调的,没了妈家门儿,心里咋能不火燎不拉的呢!”
震西猛吸几口纸烟,一跺脚说:“行!我领你去认妈家门,不过,有一条,你这名字既然改姓陈了,就别再该回去了!改来改去那算啥?”小玉顿时不哭了,开了抽屉拿出五块钱递给震西说:“那,你去买点儿东西来!”震西接过来说:“五块钱?不够!再拿!”
陈小玉提了礼物,随了震西,趁晚上天黑,叩开了周金钟的大门。
周金钟没有准备,猛一抬头看见了自己的亲生闺女“周玉红”,吓了一大跳,一时竟不知说啥好。震西迈步进屋来,小玉紧随身后,见金钟家正在灯影里纺棉花,“扑通”一声双双跪在当面里磕头,各叫了一声“妈”,金钟才不自主地走进屋,那对夫妻站起身,迅速麻利地又跪下,给金钟磕头,紧接着叫了一声“爹”。金钟没有答应,也没去扶他们,走过去,趴在桌上就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哭个不停。陈小玉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趴到她妈怀里“妈呀妈呀”的痛哭起来。娘儿俩相互抱着,哭作一团。周震西也鼻子发酸,坐了把下首的椅子,怔怔地看着他们哭,不说话,只把那礼物放在了搁几板上。
哭够多时,震西又叫了声“爹”,“别哭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金钟慢慢收住泪,断续哽咽着说:“你……们让……我说……啥好呢……”那娘儿俩也不哭了,互相抚摸着那大致相似却老嫩不同的脸,仔细地申量着,一个“妈呀妈”的叫着,一个“红啊红”的呼着,这母女的两心相撞相接,在此刻压倒了一切,若是震西吃醋的话,准得大发脾气,然而,他理解他们。
震西说:“爹,这种事在咱周家也不是三家两家了,我就叫你爹,是你女婿,周玉红虽改了姓名,但他是你的亲闺女。你喊她周玉红可以,但西头的人都还得叫她陈小玉。俺俩在西头,她随我的辈,来到你家,我随他的辈,各叫各的,别人不牵扯。爹,你说行么?”
一句话把金钟说得不知咋说了,面前这个本是“四叔”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他的“女婿”,自己竟成了他的老丈人!他还很认真地叫了“爹”,还能说啥?他沉吟了一会儿,擦把眼窝里的余泪,点点头说:“事到如今,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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