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土改狂飙
第二天，大壮继续去干活，妇人继续去赶集，不论是村里谁找，都不去开会，坚决不要土地。
可是，土改运动的狂飙，非但周玉顺一类封建地主无法阻挡，像周大壮这种自做多情的贫农，也是拒而难绝的。土改运动，像是高山大树遮不住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上高空。像决了堤的河水，在济南东北乡奔流。地主老财，像一座遇热的冰山在高温中消融和崩毁，再也挺不起山的脊梁，再也催不起严寒和冷酷。像沉落进大海的月亮，谁也无法把它捞起来。
很快，一张张用宣纸写成的发着霉味的地契，再也没了昔日的光彩和威风。它是那么不顶烧，它从地主的文书匣里“飞”到街上，只须一把火，顿时烧成灰烬。
庄稼地里的桑棵和界石，曾经是压在农民头上的山峦，它忽然变得活动起来，被连根拔下来，作了“土改”的俘虏。它像女人改嫁，改在重新确定的户主名下，去捍卫新的主人。
十一户地主，百余口人，被集中关进学校，只见一个个觑相着脸，惊魂若飞，欲怒不敢，欲哭不能，惊恐万状，浑身筛糠。是愤怒？是仇恨？是气恼？是企盼？是可怜？是后悔？是悲愤？仿佛是，又仿佛什么也不是。民兵严严的把地主看起来，那自由，是没了。地主的家产物业，土地财物，都系在心上又有什么用？一律成了穷人的，只想，能给我留多少？我还有机会报这深仇大恨么？要的！要报仇！穷小子们，早晚有报仇的那一天！**啊！快来吧！你咋躲开了富人，把江山拱手让给了穷人呢？我们那家产来的可也不容易呀！我的天！
除了土地，象征富裕的财物是什么？是牛马驴骡，是大车农具，是房屋宅院，是桌椅箱柜，是布疋衣裳，是大米白面……等等等等。这些东西，被人们挪到街上来，很有秩序地被分散到了穷人家。只见，凡属财物的东西，像水一样在大街上流淌，像风一样在人群里吹拂，像金质的大西瓜在四处滚动，紊而不乱，流而不塞。当然，人们各怀着不同的心态，有嬉戏打闹的，有眼红毛乍的，有惶恐不安的，也有舔嘴抹舌垂涎三尺的。只是，有之恩等党员在，只能按既定的分配方针进行，想要的不一定给，不想要的不要不行，这叫什么？公平！
这样的公平，中国历史上可曾有过？陈涉吴广这样想过，他在很早以前就这么想过，可是他没做到；黄巢李闯也这么想过，同样没做到；洪秀全想过，写在了纸上，没来得及实行他就一命呜呼了；孙中山这样想过，本来就想的不多，又被他的继承人给捣毁了；既想过，又写在纸上，而且真的实现了的，只有**。
公平有啥用？公平是无形的力量，公平是巨额的财富，公平是信任，公平是民心所向，公平就是民心。大概，这次公平是人类历史上，至少是在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吧！
地主成了公平之神的囚徒。他们在想，地主一词为啥不好？为何要打倒？地主，不就是土地的主人么？他们哪里知道，有了主人就必然有了奴隶。主人是对奴隶而言，奴隶是对主人而言。地主既然是土地的主人，那么贫农自然就是主人的奴隶。主人可以凭了自己有土地去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奴隶因为没有土地，不得不去地主的地里拼死力、伤筋骨，破死破活挣饭吃。这叫什么？土话说：“黑手的挣给白手的吃”，这是老百姓常说的话。村干部们不这么说，说是这就是剥削。地主的地多，多得种不过来，就去觅人、雇人，干活。自己不劳动，指望雇人种地，就是剥削，剥削是有罪的，是不公平的。所以，剥削贫农的地主就该成为囚徒。
老地主心里说：俺那几十亩地可是祖孙三代人省吃俭用攒起来的呀！俺一没偷，二没抢，怎么就成了地主呢？村干部们说：你省吃俭用，省下来的是鸡鸭鱼肉和金银财宝，穷人也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却是谷糠和野菜。金银财宝可以买地，使那土地越来越多，谷糠和野菜是换不来土地的。老地主说：“那是因为富人的命好，穷人的命孬。”村干部说：“命，是时势造就的，论命就是老封建。所以，那地主二字前面就得加上‘封建’二字，叫做‘封建地主’。封建地主和封建地主勾结起来，欺压没有地的贫农，就分成了地主阶级和贫农阶级两个阶级。”地主说：“雇长工短工干农活，又给工钱又管饭，是合理合法的。”村干部说：“自己不劳动，干活雇长工，管饭给工钱给了多少？赚了多少？反正赚得多，给的少，这就是剥削，剥削是有罪的。”老地主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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