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爵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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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爵的杀人事件一眨眼已过去三年。凤凰卫视的陈晓南在前一阵子采访了他的姐姐,那件事又重回到人们的心中。
马家爵的杀人之多,手段之残忍,真让人心里发怵。他用锤子把四个同学逐一殴死,然后装在宿舍的储物柜里。
一个本来生活清苦,天性善良,勤奋用功,天资聪颖的孩子变成了可怕的“屠夫”,有谁想得到呢?在父母的印象中,马家爵是一个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有点儿羞怯的,低着头走路的孩子。
上了大学,环境变化了,乡下人在城市里一直有一种居于歧视的位置。生活的清苦与自尊的不和谐,对外界的不能沟通和不愿诉苦,生活上的磨擦和刺痛,久而久之,变成了奇耻大辱。压抑得太久,一暴发而不可收拾。
在最后的审判上,马家爵似乎什么话也不愿意再说。他低着头,还是一贯羞涩的神情,没有趾高气扬的雄姿,没有浩气长歌的申辩,只希望法院早日审判他的极刑,为死者偿罪。并向死者的家属表示了道歉,希望自己的亲人好好地生活下去。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沉静,就像他杀人的时候是那样的冷然。
他的姐姐说,她一直都没有明白:“干出这样的事情,究竟是因为什么呀?”
在他走向另一个世界去的时后,他一直都不告诉亲人,这是因为什么。
他只是说,那种淋漓尽致的嘲笑和侮辱是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也许是什么也不愿意说了。杀人的发泄过后,心里渐渐的变得空洞和茫然。过去发生过的不愉快,真的应该“义愤填膺”,伏尸四人,血染山河么?曾经发生过的痛苦和污辱在自己的头上是雷电交加的乌云滚滚。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微不足道的鸡零狗碎之事,可在过去仿佛是地裂山崩的无法承载。
在那些身陷囹圄的日子里,是不是有一种苦恼在折磨着自己:“这是我吗?我怎么变成了凶残的杀人犯了呢?”
一审判处他极刑后,他的姐姐希望他上诉,只是想有时间多看他一下。他没有上诉,希望早日走向他的归宿地。他知道极刑是他应得的,自己一个人一了百了,他不想给亲人太长时间的压抑。可是他对自己的亲人是非常感念的,他所做的一切,只有永远不法改变的歉疚。——
春城的春天下着雨
有着一丝凄寒的风
我望着生锈的铁窗
我想起了我可怜的父母
他二老起早摸黑在田里干活
还点着蜡烛为人烫衣服
五毛钱一件
那次我母亲掉了一百块钱
她心疼地说那是烫两百件衣服赚来的钱呀
我看着母亲伤心的样子
就把自己做苦力赚来的钱丢在地上
对母亲说:妈妈你的一百块钱在这里
妈妈露出了一丝苦笑
……
警察又来提审我了
我又听到外面摩托车的声音
……
我怀念十哥开的摩托车的修理店
在我的印象中是很赚钱的
十哥骑摩托车很英姿飒爽
那摩托车的声音是那样的婉转清脆
我仿佛又坐在十哥的摩托车上了
慢悠悠的走在我可爱、淳朴、亲切的家乡
有人说,用他一个人的生命杀死了四个人,也不遗憾了!
真的是这样吗?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中来难道是为了互相残杀?孟子说:“士可杀而不可辱!”这是对生命的歌颂,还是对生命的贬低?孟子的“舍生取义”是太“高贵”了,他太轻视了人的生命,自己的生命,别人的生命。今天的所谓“义”,变成了一些人的人格尊严。为了这尊严,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而不尊重别人人格尊严的人,便是“畜类”,可在诛杀之列。杀不文明的人如同宰杀猪狗一样,我是在“替天行道”,——生得伟大,死得光荣。我们的文化教育有时是非常的可怕。猪狗的生命也是生命呵,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己倒下去的时候,真的变成“玉”了么?其实什么也不是,连“泥”也不算。

我们的老百姓大都是在屈辱中成长起来的,在侮蔑辱骂盘剥的困苦中生长,并把这作为向后人炫耀的资本:老子什么难处没有经历过,你们年轻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算什么?
年轻的心是娇嫩的花朵,听听林黛玉的叹息:一年三百六十日,刀光风剑严相逼。
我国著名女作家张洁在《你是我灵魂上最亲密的朋友》一文中写道:“在只有一次机会的人生里,重新回去的路是没有的。……想起了人们一生中的第一次眼泪。也许后来我们会以为那引起流泪的原因微不足道,然而当时,对于一个对痛苦磨难没有准备的心来说,却疼痛难当。等到我们对磨难慢慢地习惯,眼泪就回会越来越少。”
这便是人生成长的过程。
马家爵的姐姐回忆说,马家爵有一个少年老成的头脑,常常思考人生的意义。他对小时候的生活非常怀念,觉得自己长大以后,快乐越来越远离自己。
他自己叹息说,一生中吃得最甜的饮料是被捕以后喝的可口可乐,穿得最漂亮的衣服是牢房里的囚衣。
马家爵的性格是内向的,当家人问他是否要钱时他总是说已经够用。他似乎很体谅家庭的穷苦。他的同学回忆说,人们常常看到他在吃饭的时间抱头睡觉。他从不向家庭诉苦,只是有一回笑着问他的表兄弟:“如果有人给你泼一盆水怎么办?”
“那就狠狠揍他一顿!”
马家爵走了,留给这个世界一团迷阵。没有泪如雨下的诉说,没有撕心裂肺的悔恨,……
他在想什么呢?也许什么也没有想,反正自己早已背离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回头。再怎么说,也是一句空话,在最后的日子里,保留自己一点点尊严,应该走得洒脱一点,何必画蛇添足呢。
可是,他的父母不是这样想的。他的奶奶、父亲、母亲爬山涉水,找到被自己的孩子所害的同学的亲人,向他们跪下谢罪。他们没有埋怨,也不是企求原谅,只是代替儿子向死者的亲人表达内心世界的忏悔,告诉世人,这是不该发生的人间惨剧;如果能够,让所有的一切痛苦和不幸由他们来承担,……
他们希望到死者的墓前祭拜,用带泪的呼号告诉不幸的亡魂:我的儿子和你们,不应该这样生活,不应该彼此这样糟蹋生命。
枪声响了。马家爵倒了下去。在他的身后,我仿佛听到滚滚的雷声,看到满天倾泻的雨水。二十多岁的生命,毕竟是太年轻了。在马家爵的身后,留给人们的是怎样的警示呢?——
滚滚的雷声无论怎样的爆裂,瓢泼的雨水无论怎样倾泻,天空总有明朗的一天,人间的苦难即便像像雨水一样,也不会永不停息地喧闹。可消失了的生命不会再回来了。
就像一首歌中所唱的一样,这世界并没有我们想要的生活,而生活也没有我们想要的结果。可不管怎样,我们不应该选择一条毁人自毁的人生之路啊!
马家爵被枪毙后,云南大学发电报庆贺,全校师生感万分荣幸。有人鼓掌,有人唱歌,还有人相约晚上喝酒,不醉不归,……
大学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对于别人的不幸,没有半点文化良知,还举杯庆贺。如果是这样,死者和生者还有什么区别?
马家爵的骨夫,被他的姐姐撒在大海中,她呜咽着说:“只有大海才有广阔的心胸收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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