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火烧 小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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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有一家以打铁为生的人家,男主人叫锁住,他是村里有名的壮汉,是我的大爷。
记得那时是我们上一年级的前一年,这年大爷家养了条小黄狗,抱来时刚满月,浑身细软的小茸毛,像个小毛球,圆圆的头,圆圆的身子,还经常做傻事,它走路更像是一个小黄球在地上滚,可爱的样子一下子征服了我们。从此我们的队伍中就多了一位小成员。本来,我就和大爷的儿子铁蛋不分你我,有时我们在我家过上一个月,有时又在他家住上一个月,这下有了可爱的小黄,就更是想分也分不开了,小黄和我们一起来来回回地搬家:哪家有好吃的就在那家又吃又住,它从小就认为自己有两个家,它有两个小主人。
小黄身体很不好,经常发烧,特别是常闹肚子,一拉就是好几天,有好几次都已奄奄一息.许多人说扔掉算了,反正这狗不长命。我们说什么也不信。小黄一生病,我们就忙得团团转:大爷忙着请村医,大娘忙着给它改善生活。小黄拉肚子时,我们学着我们拉肚子时大人经常采取的措施——用布在它肚子上捆一个热水瓶子。有时我们也会偷“杀猪李”(村里唯一一家杀猪的,因姓李,人称杀猪李)家的肉或是骨头来给小黄做肉汤喝,那时村里一年也杀不上几口猪羊,家里是不能喂的,所有的牛、马、猪、羊等都在队里的“饲养处”里,有“饲养员”专门管理,(我们四小队的饲养员是赵爷爷和小张叔),那些牛、马、猪、羊是用来买了换钱的,只有生病的才杀了吃肉。每次都由杀猪李操刀。有一次杀猪李的儿子李前进从家里偷来一大快马肉给生病的小黄,被人发现了,村长痛批了杀猪李一顿。李前进让爸爸用马鞭一通好揍,一边揍一边喊着“家贼难防”——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肉是十分金贵的。从此有好几个月,别说是肉了,就是点骨头也没偷出一块来。
青龙降妖、无盐牧马为小村罩上了神秘的光环,但令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小黄的降生又为这偏远的山村开启了一个个的传奇。
整个一年老天一滴雨没下,杏花沟早见了底,村里的几口土井也干了(由于小村整个在山里面,打的井都很浅),有的人从外面往村里背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人和畜只有喝小湾里的臭水了。眼看到年底了,人们成天为水发愁,连过年的心思都没有了。新年到了,俗语说:“干冬湿年”,可片雪未下,二月二到了,“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按以前的情况,我们这儿每到二月二就会春雨纷纷,可人们没盼来半滴雨水倒是老鼠突然多起来,按说我们这儿有的是猫,家里的、野生的多的是,黄鼠狼也随处可见,从有记载以来还从没出现过鼠患,可这一年改写了历史:先是见到了死猫和死狗,接着是看到成群结队的黄鼠狼有组织地搬家,这可乐疯了那些躲藏在地下的老鼠们,它们像疯了一样地生儿肓女,有一种身上有一条黑线的老鼠繁殖得最快,它们还像猫一样吃别的老鼠,不几天,就看到黑线老鼠遍地是,也有不少死老鼠。赵爷爷就说开了: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圻堵。不久瘟疫爆发了,村里的许多人大腿根部和腋下长出了几个小疙瘩,又疼又硬,一天后迅速变成了大疙瘩,所有的人都无法活动,有的打寒战、发高烧。一个月后,小村里死了十几口人,我们就亲自动手消灭老鼠,可这些老鼠的打的洞很深,又横七竖八地,根本无从捉起。由于人畜甚至于那些可恨的老鼠都喝小湾里的臭水,感染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快占到小村的一半了,这样下去小村怕是要亡了,持续了一年多的大旱、二个多月的瘟疫攻破了人们的防线,好几家人逃难去了外地,可没过三几天又被赶了回来:周围的人知道我们这里正闹瘟疫,谁敢让他们住下去呢?看来,走也走不了了,只有在这里等死了。
于是人们又盼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吗,还是没下雨,这三天来风一直在吹,那风又热又干,像从火炉里吹出来的。这一天来了一个挑着担子卖火烧的,长得像极了我们村的赵爷爷。我们这儿山高路远,一年中除了偶尔有个挑担子的“货郎”,还真见不上几个外人。自从我们村闹瘟疫以来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一个外人了。那老爷爷担子的前面一筐是大火烧,后面的是小火烧,我们这些小伙伴就好奇地围上去看。这位老爷爷将担子一放下就吆喝起来“大火烧(shā小火烧(shā大火烧(shā小火烧(shā”。他把火烧(sha说成了火烧(shā,任凭我们被那沾点油的火烧谗得口水直流,大人们就是不给我们买——大家都说这是个怪人:这人是哪儿的,怎么连火烧(sha和火烧(shā也分不出来?而他也没有要卖的意思,吆喝了一会就走了。那老爷爷并没离去,而是来到村里面挨街挨巷不住地吆喝:“大火烧(shā小火烧(shā大火烧(shā小火烧(shā”。他的吆喝让人们越听越别扭,越听越心惊肉跳——一年多没下雨了,真要是发生火灾,那可就惨了。我大爷见他后,忙着赶他走:你不要命了,我们这儿正闹瘟疫呢!那老爷爷却理也不理,还是一路地喊。村里的几个年长的老爷爷在赵爷爷的倡议下,拿上村里最好的米酒和最好的旱烟一起去找那卖火烧的,可只听声音就是找不上人,那吆喝声持续了一天,傍晚时突然消失了。这真是出了怪异了,村长也不敢大意,经过和老爷爷们的商议,村里下了严令:三天内任何一家不可生火做饭,晚上不得掌灯,清明上坟时不得烧纸,并请赵爷爷焚香画符化解。大人们也都深信这是神明的暗示,全把火种藏了起来。二天过去了,并没有出现异常。到了清明这一天的下午,村南小南山家的石磨上落下一对漂亮的斑鸠,那对斑鸠互相梳理着羽毛,卿卿我我。看到这情景,小南山的爸爸赶紧去拿弓箭,他可是村里最好的猎户了,自制的弓箭又远又准。他弯弓搭箭向着那对恩爱夫妻瞄准,嗖的一箭射去!斑鸠振翅飞走了,那箭在石头磨上擦出一串火花,火花落到石磨下的成堆的谷糠、豆桔上,一下子将它们点燃了!小南山的爸爸一边去扑打,一边高喊:“快去拿水来,着火了!”。没等水拿来——其实水喝还不够,用水去灭火是绝对不可能了。火苗一下子就窜上了屋顶(我们这儿的屋全是草屋,)大火呼地一下就着起来了,一阵风将那些谷糠、豆桔等刮了起来,风和着满天的星火到处乱窜,像下了一场火雨。一瞬间,全村就被一片火海包围了,这时已近傍晚,火光格外鲜亮,整个村子成了一个大火炉了。救火是来不及了,幸好人们都有准备,赶紧从家里往外抢值钱的东西,我们也一起帮忙。人们就将木箱什么的抬到湾里,还有的将木门也抬了来,不一会儿,我们附近的湾里就漂满了成包的衣服,箱子和门板,人们还在往湾里面放,突然,一片火云径直向这拥挤的小湾飘来!仔细一看,那是一阵大风将一片正在燃烧的草屋顶刮进湾里了,湾里也着了起来,有的人就跳下去将燃烧的东西往水里泡。这时杀猪李在大爷的帮助下抬着他家的木箱子来了,但是小黄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它一个劲地冲着木箱叫——自从杀猪李痛打爱子后,疼得几天没吃下饭,他就一直迁怒于小黄,见了它就踢它打它,或拿石头扔它,小黄被他打怕了,一见杀猪李就远远地跑开,可这一次反常了,小小的小黄冲着杀猪李狂叫,一步不让。这一次轮到大爷发怒了:“小畜牲,你真会选时间,有意见也不能这时候发作,滚开!”发力一脚把它踢开了,他们把木箱扔到了水里,小黄被踢得好长时间没缓过气来。下水的人们忙着浸泡东西,可刚熄灭这一件,那一件又着了起来,摁下那一件,这一件又着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东西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起起劲地着了起来。真是怪了,那泡过臭水的反而着得更欢,它们一边着一边伴随着叭叭的爆响声。人们目瞪口呆:都说水火不容,可这水面上怎么一下子成了一片火海?谁也不敢再在水中逗留了,全撤了上来。这时小黄缓过气来,它几步冲到湾边,一下子跳了进去!我被吓坏了,莫不是它被踢晕了,要飞狗扑火,自取灭亡吗?小黄游到杀猪李的木箱边,用嘴吃力地打开了燃烧的箱门,大家一看,唉呀!里面有个孩子,那孩子不是别人,他就是杀猪李的儿子李前进。好几个人又赶紧跳了下去,七手八脚地把前进和小黄救了上来。原来,大火一着,小前进情急之下藏进木箱,刚进去就被烟呛晕了——这次若没有小黄,他是死定了……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全村所有的房子都烧得只有石头墙了,干枯的草儿着了,大树也着了不少,屋里屋外所有的土地都被火烤糊了,人站在上面,脚都汤得很。小湾被人们和大火一折腾,连臭水也没有了,人畜都快要渴死了,这时惊喜的赵爷爷发现,九节青龙山龙头附近的两个天然的小石坑里竟然有水涌出,这水像是淡淡的血水,红红的、粘粘的,快渴疯了的人们管不了许多了,全村就排队去取水,那小坑的水也怪:白天取,晚上长,这样取了两个月的水,那两个小坑还是满满的。不知不觉的,人们大腿根部和腋下的疙瘩不见了,病都好了,甚至那些奄奄一息的人喝了那泉水后竟也渐渐好了起来。众人就猜测那是青龙在福佑村人,小坑就是青龙的眼睛,它看到灾害连连,小村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哭干了眼睛,流出了血泪——它是在用自己的血泪济世救人呢!于是那两眼永不干涸的泉水就有了“龙眼泉”、“不老泉”的美名。多年后,这里成了远近闻名的矿泉水厂。

老神仙的“大火烧(shā小火烧(shā”应验了,可这次大火没烧死一个人,同时由于人们提前作了准备,保护住了绝大部分粮食和衣物、用具,尚不至于出现大饥慌。倒是那可恶的黑线老鼠一只也没有了——它们都在这铺天盖地的大火中成了烧烤。
以后杀猪李对小黄痛爱有加,每次操刀都会为小黄拿出一份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再也没人反对了——那小黄可是救过一个孩子的命呀!小黄的童年虽然多病,却不缺少关爱。它的待遇甚至超过了任何一个孩子。小黄就这样跌跌撞撞的一天天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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