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出殡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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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辕轩和排骨一路走来并没经历什么大风险,且有吃有喝有住,还结识了两个新朋友。猪腰他们三个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且说,他们分道而行以后,老人家、猪腰和露茜便闷声不响地往前走。
老人家本来就不喜欢说话,露茜刚刚学会讲一些汉语,讲得还很不流利,她一般只在关键时刻才出口。这一来可苦了猪腰了,他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提出跟排骨一组,这个排骨虽然很讨厌,整天东问西问,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可没他在旁边,走路都没劲。
可是转念一想,陆辕轩只所以这么安排,必定有他的道理,唉,没办法。
三个人就像三个哑巴一样,闷声不响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天色越来越暗,周围景色也越来越模糊了,路边小溪里、草丛中和石缝里的青蛙开始叫了起来,树上也传来小鸟“叽叽喳喳”的归巢声。
秋天的傍晚,天气已经有些凉意了。
前面是一座黑魅魅的小山,山上郁郁郁葱葱的大树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黑色怪兽一样,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吓人。风一吹,树叶一片“沙沙沙”地响,猫头鹰时不时地叫几声,更增添了夜幕下的恐怖气氛。
走到山脚下,三个人的身形隐没在黑魅魅的大树下。
脚下的路已经看不了,猪腰刚要取下背包,打算拿出强光手电筒照路,突然被老人家制止了:“别动,有人来了。”
猪腰和露茜一怔,只见老人家身形一闪,闪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小声地说:“到这里来。”
猪腰和露茜赶紧走了过去。
猪腰凝神静听,可是什么也听不见,但他已经领教过老人家的听觉,知道他不会听错,便悄坐了下来。这一路走来实在太累了,虽然自己年轻力壮,可是跟老人家比起来还是差得好远,更别提露茜了。
过了好久,远远听到一阵锣鼓声传来,猪腰一听,只觉得这些锣鼓声的调子低沉嘶哑,如泣如诉,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再仔细一辨认:脸刷一下子全白了,那分明是出殡的锣鼓声!
真倒霉,又累又饿又渴又冷,现在还多了一条,又倒霉!
猪腰的那座村庄大约有200多户人家。记得小时候,他最怕的是村里死了人,乡下人办丧事是有很多嗅规矩的。那人刚刚断气,就要帮他洗脸抹身子,洗手洗脚,然后给他换上新衣服新鞋子,完事后就要放一串鞭炮,俗称:“报祖宗”。
然后就差人到处走亲戚逐户通知,俗称:“报丧”。
接下来就是请道士来做法、诵经、敲锣打鼓,各位孝子孝孙和亲戚就蹲在一边嚎啕大哭,俗称:“哭丧”。
然后,由道士带路去村子前面的河水旁挑水回来,俗称:“买水”。
这一路去一路来,要求孝子孝孙一直哭哭啼啼地喊死者的称呼,俗称“招魂”。
如此折腾几天几夜甚至半个月后(因为出殡是要看日子的)。到了出殡那一天就是全部悲哀的**了,为了避讳,一般出殡都选择在晚上。出殡队伍沿村子里的小路,向墓地缓缓而行,一路上又是敲锣打鼓,道士的诵经声、孝子贤孙的悲鸣声、嘈杂的脚步声,抬棺材脚夫的呐喊声,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哭声中,所到之处,悲风袭人,哀鸣入耳,令人胆战心惊。
直到先人入土为安,送葬人这才三三两两返回。全村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笼罩在大家心中的阴霾才渐渐散去。
过了十多天,村里才渐渐恢复了些许喜气。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又有人死去,那么,对不起,大家又要一起难过了。他那时年纪还小,胆小如鼠,每当这个时候,夜里是绝对不敢独自上茅厕的,一定得拉上大人一同去,睡觉也是蒙着头睡。纵然如此,锣鼓声依然不屈不挠地渗入被窝,钻入他那可怜的耳朵里,敲击着他那可怜的心房。他有时会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往门口看,看看是不是有个传说中的白衣人站在门外黑沉沉的夜幕中。平时他自忖胆子大,还经常取笑排骨胆小如鼠,可他最清楚自己的胆,也最清楚自己真正怕的是什么。
幸好他们村庄只有区区200多户人家,每年也就死那么几个,如果是大的村庄,那日子可想而知。后来,他到三合中学念书,由于家乡距离学校太远,便办理了借读手续,终于摆脱那些挠人心魄的锣鼓声。想想已经好几年没“享受”到这种锣鼓声了。

想不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居然又听到这种锣鼓声,而且还那么熟悉,仿佛那是邻村的张道士办丧队所敲的锣鼓声,怎么能不把他吓得脸都发白了呢。
猪腰坐在大树后面瑟瑟发抖,忽然觉得左手被一双暖烘烘的手紧紧握住,他知道,那是露茜的手。心里不由得感激起来,想想她也不容易,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自己非但保护不了她,还时时受她的保护,想想真是惭愧。
锣鼓声越来越近了,中间夹着男男女女哭哭啼啼的声音。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青蛙和小鸟也不叫了,猫头鹰也禁了声,仿佛所有动物都被这些锣鼓声所镇住了。
不一会儿,远处出现了几点摇曳的火光。
水光距离越来越近,锣鼓声也越来越响,似乎就在耳边响起,哭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猪腰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要知道,这种锣鼓声,他从小就听多了的,可这种场面却是头一回遇到。
嘶哑的锣鼓声、道士喃喃念经文声、悲痛的啼哭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已经在五十步左右了,送殡队伍在跳动的火把里渐渐走了过来,看他们的服饰,个个都是古人装束,就像古装影剧的拍摄现场。
走在最前面的人手舞着一把白森森的大菜刀,左劈右砍,猪腰知道那叫“开路”。后面跟着一个拿着一框白纸条的大汉,每走几步便往空中撒些白纸,后面是几个身穿华丽道袍的道士,他们边走边唱,唱的正是道家出殡所用的经文,猪腰很小的时候就耳熟得很,如今听来禁不住头皮发麻。
道士后面便是一口盖着红布,贴满白纸条符文的大棺材,棺材两边各有四个壮汉扛着棺材,那些老老小小的家属哭哭啼啼地相互搀扶着跟在后面,个个披麻带孝,白色的孝服在跳动的火把照耀下显得分外吓人。
后面零零落落地跟着一些人,这些人肩上扛着锹或者镐,懒洋洋地跟在后面,偶尔传来几声嘻笑声,这些嘻笑声本来极为稀松平常,可在这种悲怆的场面里,却显得格外不协调。
是的,一个人死了,悲痛的只有亲人,别人不但不会为你流下一滴眼泪,还会埋怨你死得不是时候,死得不是地方,让他撞见了。仔细想想,其实,城市里天天有人死,而且有时死的还不止一个人。但是,一切都办理得那么静悄悄,死一个人,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静悄悄的。或许,这才是人死的最好方式。
三个人隐身在大树后面,猪腰吓得灵魂早已经出了窍,露茜面不改色,仿佛在看一场电影,黑暗中,大树后面的老人家忽然长长叹了一声,长叹声掩没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没有人听得见。
人都是这样,见到死人就会想到自己。
老人家心里可能在想:自己一个人住在重逢岛,本想静静地老死,无奈造化弄人,偏偏在晚年时遇到这三个小家伙,让他卷进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戏之中。如今来到这个鬼地方,在这里第一次碰到人居然是出殡队伍。
他们三个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陆辕轩和排骨坐在龙门客栈里吃着热乎乎的面条呢。
嘶哑的锣鼓声、道士喃喃念经文声、悲痛的啼哭声和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我们走吧,”老人家第一个走了出来,猪腰被露茜搀扶着也走了出来。他的腿还是软的,心还在狂跳不止。
露茜的手没有松开过。
“这些是什么人?”老人家问。
可是问也白问,不是没有人回答,而是没有人能回答。
今晚没有月亮,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老人家在前面走着,露茜搀扶着猪腰跟在后面。这时,猪腰已经渐渐缓过气来,但由于天太黑,猪腰虽然学过**龙瞑行术,但由于只学得点皮毛,距离黑暗礼物若白天的境界还远着呢。
不一会儿,后面远远传来“劈里啪啦”的鞭炮声,猪腰知道那人马上就要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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