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煞聚灵麒麟子,瑞兽镇煞庚子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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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脉主峰,青云山,风云啸聚,厚重乌黑的云层里不时牵扯出霹雳雷霆,隆隆作响。
一间简单的竹木青舍,几株桃花悠然开在门前,竹门,竹桌,竹床,藤萝曼影,绕舍而生,劲竹吹雪,寒风啸荡,兰花倚窗,清雅淡然。
门上廊柱有一匾额,行书写就“竹舍”二字,在疏风骤雪中不动如山,简单二字,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山下是一所普通的山村小学,冷夜无光,漆黑一片,静寂无声,突然一阵狂风夹杂着雨水冰雪怒卷着飞花落叶刮进房门,吹动窗户哗哗作响。
暴风雪在这一刻突兀地降临了人间。
风雪湍急,在沉沉夜色里暴躁地撕扯着世间生机。
云催雪,雪借风,风云聚荡,天地变色,摧枯拉朽。
一只强壮地黑毛狼狗瑟缩着躲在墙脚,息声静气,哆嗦着毛,哀怨恐惧地盯着面前已经结成冰渣的那碗狗食,却不敢挪上一步。
是夜,南方五十年一见的一场暴风雪灾降临了东南沿海这座偏远的小山村。
竹舍内,此时却热闹地很,热闹地厉害了,于是乱作一团。
站在外堂的林南檀焦急地望着里屋,全不理会边上嘈杂作响,这不大的堂里挤满了人头,圆的方的,黑的白的,哆嗦着抽着草烟丝,其中不少还穿着厚棉睡衣,外面披着件军大衣,眼神倒是清亮清亮的,被这风雪一激,任你睡如死猪也得被冻得跳起来。
他们都是附近的乡亲,更多的是山下小学的老师,小李老师要生宝宝了,他们怎么可能还睡得下。
从挂着厚棉布的里屋,传来了李静怡痛苦的喊叫声,只是,这痛苦的喊声里掩饰不住的浓郁的温情与欣慰。
门外的一大堆男人哪里分辨地出来这些,都紧张地伸着脑袋,很不能看透那层厚棉屏障,仿佛生儿子是这些形态各异,焦急万分的大老爷们儿。
一个提水出门的中年妇人用盆子恨恨地顶了顶旁边男人,须眉怒张:“让开!让开!女人生孩子,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儿挤着门口算怎么回事!都给我走开走开..”
男人讪讪地挪了挪身子却没移步,重重拍了拍身旁林南檀的肩膀,像是给自己打劲儿:“小林,没事儿,我家女人不知接过多少孩子,还没出过错,你把心吃肚子里去!”
林南檀微点了点头,怔怔地望着里屋,汗水从脑门边儿上滑落下来,已经四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人说十月怀胎,可十个月早过去了,李静怡肚子还是迟迟没有动静,他家小子倒在里面闹得欢,时不时得踢踢小腿,展展腰,把一对望眼欲穿的年轻夫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林南檀曾多次要求李静怡早早去城里地区医院检查静养,奈何那时正是学校期末考的时节,李静怡放不下教学,迟迟未肯动身,后来过了时间,山间路况极差,从凤翔村要赶到城里,兴许就要抖上半天的功夫,骨架都抖搂散了,两人不敢冒险,就在村里安心养了下来。
这俩月,村子里的热心肠的猎户送来了新鲜的獐子肉,山下小巷子里的草药铺老板送来了补胎安神的鹿胶西洋参,学校厨师做了野菜酸汤鱼,清炖鹌鹑,淳朴的村民们也扛着鸡鸭鹅兴冲冲地送到学校,连时下可称得上奢侈的牛奶也送了几大罐子,这两月山里的珍禽异兽却着实遭了大灾。
然而没人担心这个。
人们担心的是李老师肚子里赖着迟迟不肯出来的孩子,林南檀是万分着急,学校老师学生,甚至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婶也全都跟着提心掉胆。
终是当妈的能感觉到肚子里宝宝的强壮,李静怡一边很平静地安慰林南檀,一边欣喜地给孩子取名字,缝衣裳,念童话,听音乐,笑的清秀的眉毛像天上弯弯的月儿,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将近两个月,久而久之,似乎连村里乡亲也都不以为意了。
今天早起李静怡身体就有些不适,林南檀也如往常般悉心照料,不敢怠慢,可他毕竟不是医生,怎会料到,这折腾人的小祖宗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在今天降世!
林南檀如同一只倔牛二被一捧敲了头,一下子就懵了。
时至凌晨,东南沿海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风雪灾正在外面肆虐,人们都哆嗦着身子在堂屋踱着脚步,低声交谈,焦急的心思一览无遗,再不敢肆无忌惮大声谈笑。

林南檀还是怔怔地立着,像是失了魂儿般,马良善走过去安慰他,手一搭他后背,好家伙,全湿透了,冷津津的。
屋里屋外乱作一团,外面风雪更急,一副瓷牙咧嘴欲择人而噬的样子。
门哗啦一下又被人推开,众老爷们回头观望,只见一个医生披着件厚皮袄子斜挎药箱匆匆走入内室,连招呼都不和众人打一声,是李家在城里的一个医生,李静怡得管他叫哥,林南檀早早给他去了电话,他却如今才来,林南檀来不急埋怨,惨白着脸拖着他进了里屋,自己却站在了门外。
他没勇气踏进去。
麒麟山腰那间不起眼的小茅屋,一个孤寂萧索的背影,静静地看着身前风卷残云,急速涌动的云雾再凝成浓重的云层,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怒啸而来,卷起了地下大片的残雪,如山间精灵跳着魅惑的舞蹈。
好半晌,他撇了山腰下那间巧致的小竹舍一眼,目光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山下突然传出一叠声的凄厉哭喊,却瞬间被狂暴的风雪压了下去,在这天地威压面前,人类的力量显得如此的渺小。
老人目光却瞬间清明起来,两道深邃的目光仿若两道利剑,闪着精光,逼人不敢直视。
“母子连心,两条人命哪!”
山风湍急,吹得他的粗布衣裳猎猎作响。
“天地聚气,鬼谷化人,三煞聚灵,天地化劫,劫数,劫数,天地,你既生了他,又何苦要杀他?狗屁的天地造化!狗屁!统统都是狗屁!”
老人哆嗦着身子,手舞足蹈,疯狂地朝着天地呐喊:“你为何定要让生灵涂炭,为何定要这乾坤变色,为何要有劫数,难道就是要让天地苍生畏惧你的强大,让无数生灵膜拜你这狗屁不文的天地!”
目光越过竹舍,茫然望着天际变幻不测的风云,一片漆黑,目光微向下,映入眼的是巍峨漆黑的麒麟峰顶,卓然的身躯傲然挺拔如剑戟。
老人气势陡然一窒,莫说那玄虚的天,就是面对面前的一堆顽石,越是有知的人,就会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老人终究是落寞一笑,“罢了,罢了,天地苍生,造化之劫,终是天意不可测,既让我知了这一劫,我又怎会束手旁观,你这贼老天果真是将什么都算在里面了,众生如棋子,罢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阴阳造化,因果循环,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本就是个苟活于世的罪人,天若真要灭我,倒也遂了我意。”
竹舍门前,桃花树下,竹篱之外,三只玲珑小巧,憨态可掬的纯金麒麟瑞兽并排而立,呲牙咧嘴,仰天咆哮,稚气骄傲的表情活灵活现,灵气逼人,却有着凛然不容侵犯的威严,睥睨傲然地守护着这间在急风暴雪中摇摇欲坠的竹子小屋。
山脚下
学校那座老迈陈旧地几乎让人怀疑它是否还迈得动脚步的清末月夜莲花座钟连着敲了十二声,钟声浑浊老迈地一如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传地却甚远,悠远浑厚的钟声穿透风雪,在这极深极沉的夜,绵延在群山之间。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是婴儿大的刺耳的尖利哭啼,整个世界仿佛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外屋的男人们齐齐松了口气,疯了似地抱成了一团:“生了,生了!这小子..”
里面传来了妇女们激动难抑的哭声,经过了这四个多小时的折腾,众人的神经着实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陡然一松,真真是又哭又笑,不知该如何发泄情绪,不管如何,总算是母子平安,在狂风暴雪中苦苦支撑的清冷竹屋,此刻在这风雪交加的深夜却显得温暖异常。
桃花树下,竹篱舍外,漆黑夜色中,静静俏立在白色风雪下的三只小麒麟,终于架不住六角纯白雪花的温柔覆盖,完全隐入了雪的世界。
岁逢庚子,镇南方。
很多年后,林麒仰起他那张精致的小脸,苦苦追问自己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时候,林母总会温柔地捧起他的小脸蛋,抚过他漂亮细腻的小额头,吻去那泫然欲泣的泪珠儿,轻轻地笑。
那笑如春风,复苏万物,那笑如清泉,流涧心间,那笑如温水漫溢,连着身子也暖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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