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九幽深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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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灰色的世界,就连远方绵延耸立的高山也是灰白一片,焦黑的土地坚硬如钢,似是几万年没有下过雨了。
灰暗的天空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黑气,绵延起伏覆盖万里,就算穷目力所及,也不能触之分毫。
就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有着一条蜿蜒而上的古道,古道纵横来去就只一条,但陡峭险峻之处却比比皆是。
放眼往外看去,似是没有尽头,直到没入黑云之中,仍是不见终点之处。
在这古道之上,绵延千里的飘动着无数黑色的小点,黑点起起伏伏,连绵不绝。
凑近一瞧,这才发现是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中老幼青少不一而足,只是仔细一看,却发现他们的服饰皆是相同,同是灰布粗衣。
队伍行进速度很慢,而且也很安静。
天空中没有风,所以也没有人谈论的声音飘荡在其中,只是时不时会瞧见队伍中有人化作无数白色的星芒,然后消失在这个队伍中,但是没有人为此而惊呼,也没有人为此而喧哗,仿佛大家都已经对此习惯,有的只是冷漠。
队伍仍旧慢慢向前行进着,队伍的最前端,已经有人接近那高耸入云的出口了,至于在那之后是什么,似乎也没有人关心。
灰白的世界中,慢慢扭曲起来,而后在半空之中,挣扎着显现两个高大的身影,他们卖相奇特,一个生着牛的头颅,一个有着马的面孔。但瞧他们的身姿,却的的确确是人类所有。
牛头抖了抖自己高大的身子,翘起木棍粗的小拇指,探手往自己的牛耳挖去,睁着铜铃般的大眼,声音轰隆的说道:“马面哥,这次我们抓得人可是没有错了吧?要在抓错了,我们可就要越混越回去了。”
马面噘了噘马缘,伸手入怀一掏,摸出一本黑色的小册子。随意翻开,仔仔细细的核对起来。直到许久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的说道:“没有错了,想来这次我们表现不错,应该能够转正了,真是苦尽甘来啊。”
牛头听得这几个字,耳朵也不掏了,只是突然睁大了眼,结结巴巴的道:“转……转正?我在这勾魂使的位置上可是坐了有好几万年了。难道现在就是个机会?”
马面眯起小小的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虽然我们手下已经有十几个死神了,但他们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实在是看着就生气。对着他们吹胡子瞪眼了那么几万年,我可是腻烦的很。如果这次再不能当个文职做做,我宁愿去投胎了。反正现在在我们幽冥界好像很是流行这个东西,前不久就听说那罪判官带着一家老小,跑到人间春游去了。”
“好啊,老哥,到时你要去投胎,可要记得叫上我,我也好想去人间生活个几年,以前去人间也只是匆匆一瞥,根本就瞧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瞧上一番。”
马面这么一说,牛头思想也活络起来,叽里呱啦就是一大堆话来。
马面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打断有继续往下深谈趋势的牛头,吩咐道:“办正事要紧,先把事做完了再说也不迟。”
“对对对。”牛头就是一跟屁虫,马面说什么就应什么。他翻手一张,再一扬,一只黑色的狼毫大笔就已经在他掌中。
“开始了。”马面出声提醒道。
“嗯。”牛头神情也严肃起来。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行进中的队伍,一发现有人脱队就是一挥毫笔,将人再次卷回去。对于那化作白点散去的灵魂,牛头便是毫不关心。马面翻开小册子,先是扫了一遍册上的名字,随后才一个个念了出来。
“武同……”
马面的声音铿锵有力,咬字也是清晰的很,鼓动的声音似石子落入水中震起的水纹,一圈一圈散开来,漫延着渗入队伍之中。
只是隔了许久,仍旧不见有什么反应。
马面摇了摇头,伸手在册上武同的名字处一点,那原本还端端正正写在那的名字,居然就在一指之后消失了。
马面与牛头现在所办之事虽然看似简单,其实其中大有玄机,每个人类在死后都会有魂魄离体,但其中会有三窍和元神仍然留在体内,直到灵魂被前来勾魂的阴使带走之后,那三窍和元神才会离体而出,而后滞留在人间。
而被阴使勾走的魂魄虽然组成了一个人的形态,但却失去了人引以为傲的灵智,整个人都会变得浑浑噩噩,浑然不知道自己所谓何在,何人!
混沌一体就似初婴。
而现在马面与牛头正在做的事在地府就叫做喊魂,如果那人的元神和三窍在喊魂之后并没有回归,那么这人在阴使的眼中就等同于真正的死人,那样的人,没有投胎和被审判的资格,阴使们就会让他们自生自灭。
马面停顿了会,接着向下念去。

“刘三……”
这次终于有了结果,只见队伍的上空,忽然变得凄厉起来,鬼哭狼嚎间,卷起一团灰白色的风,那风张牙舞爪得动了起来,变幻间一张似人轮廓的脸出现在半空上,而后随着队伍中传来一声大叫,那风忽然钻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马面向牛头努了努嘴,牛头会意的点了点头。
他手中狼毫大笔一勾,那被唤作刘三的人就如一片树叶一般飘荡起来,而后坠入远方的浮云。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只是一瞬之间的事,谁也没有在意,马面牛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高昂的喊话一声声荡漾在这个世界中。
金戈头有点昏沉,脑子有点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更加让他烦恼的是——他是谁?
只是无论他脑中如何的思考,就是似乎少了那么些东西一般,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麻木的在队伍中行进着,跟着前方人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前不紧不慢的走着,单调的日子就这么单调的过着,也不知道多少时间轮回之后,他突然听到队伍中有人喊了起来,他很想要抬起头来,看看那人是谁,只是身子似乎并不受他的控制,仍是麻木不仁的继续向前走着。
金戈忽然间明白过来,他已经死了。
狂风陡然间吹了起来,尖厉的啸声也盘桓在队伍的上空,这一次,金戈总算抬起了头,他默默注视着盘旋在自己头顶上方的那张脸。
金戈莫名紧张的大张着嘴,那是一张与他自己完全无二的脸。他突然好想大叫,脑中才有这么一个想法,嘴却不自然的张了开来。“啊!”惊恐的喊叫声终于冲破了他的封锁,似憋着一股劲一般,狂嚎着冲入云端。
那张与他无一二致的脸对着他诡异的邪笑着,那夸张的嘴角早已被笑容扯到了耳垂处,灰白色的眼中带着往昔不见得神采,它扑了下来。
在金戈惊恐的目光中,狠狠地钻入金戈身体内。金戈胡乱挥动着双手,直到一**跌坐在地,这才敢抬起头来打量四处。
脑中所有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都在这一刻忽然清晰起来,就连一直像泡沫一般的记忆也充实起来。
金戈紧了紧拳头,身体也变得受他控制了。只是还没有等他高兴多久,只觉得脚下一阵大风刮起,带起他的身体,飘飘荡荡的直向远方落去,长长的队伍在他眼中慢慢变成黑绸带,而后成为黑线,黑点,直到不见。
耳边呼呼的风声让金戈一阵心惊胆跳。
他紧紧闭起眼睛,不敢再瞧上一眼,照这样的速度飞下去,直到落地,肯定是变得粉身碎骨。
而在原来的半空之中,有两人却迷糊不已。
“牛头,刚才那人是谁?”马面动了动嘴,他也忘记了点名,满头是汗的问道。
“嗯?老哥,你是不是糊涂了,那不就是你刚才点名的张富水吗?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牛头疑惑的答道。
马面脸上的汗更加多了,他胡乱用袖管擦着汗,道:“兄弟,可能,我们转正的机会要没了,而且还可能,我们要被踢到十八层地狱去守大门了。”
牛头扭过头去,他一直觉得刚才自己那一狼毫挥的实在是得意,现在他被马面这么一提,也开始紧张起来:“老哥,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兄弟,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老哥还骗你作甚!”
“大哥,那可怎么办?”牛头两对牛眼挤作一团,真是比哭还要难看。
“兄弟,我们现在就只有一条活路了,那就是去找判官大人,看他能不能赶在那人投胎之前找到,不然……”
“不然咋的?”牛头问道。
“不然我们没有好果子吃,而他却可以永远的逃过生死册的命运轮回,一直,一直的生活下去。就算我们想要去勾他的魂,也是不可能了。”
“那大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牛头催促起来,直恨不得马上飞身去到判官殿。马面倒是沉稳不少,他原地凝立想了一会,招出两个死神来。对着他们吩咐一通,这才随着牛头而去。两人行进的速度不是很快,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那被留在原地的两个死神目送他们离开,这才依照着书册上的名字,一个个认真负责的点了起来。牛头马面凌空行了许久,仍是不见这个世界的出口。牛头早已焦躁起来,时不时挥动手中的狼毫笔,想要破空而去,但却总是无功而返。
“兄弟,不要白费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只许那般的进入,是不许这样出去的。我们还是老老实实走那条道吧。”
“可是老哥,等到我们走到那,黄瓜菜都凉啦。”
马面无奈的白了一眼,留着力气,继续向前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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