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世为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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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先生商议定了以后,他们买通了大夫,对外只说悯樱气急攻心,忧思成疾,导致气血不调,体弱难治,一直在院子里养病。暗地里却先后看了几处房产,有条不紊的准备着他们的出逃计划。
容夫人来看过悯樱一次,一屋的药味熏的她直皱眉头,眼见的悯樱药石无灵,病一日重似一日,才匆匆通知了李文山。
悯樱再见李文山,他竟是一夕之间变得苍老。悯樱的心情有着愤怨有着难过,他是她的生父啊。想起以前的种种,她知道他心里不是对自己没有牵念,只是碍于颜面不得不强装冷漠。她很想问清楚他和她娘之间的恩恩怨怨,问他她娘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可好,问他心里对她娘对她到底有几分眷恋几分愧疚…
可是,她又要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问呢?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不知道,她若是这时大声的告诉他们,她知道,他们的惊慌,她又该是该哭着看还是笑着接受呢?
李文山隔着纱幔静静的注视悯樱,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然后喃喃的重复着“你会好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悯樱的心就这样的疼痛了起来。现在的他不是往昔淡漠的伯父,而是一个老父,一个为亲女伤心焦虑的老父,明知无力改变什么却不肯承认不肯就此放弃,只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只要知道你还是挂念着我,知道你并不是一味的忽略我,知道你还会为我伤心为我难过,我就别无他求了。原谅你我做不到,可是我也不想再对你心怀愤懑,以前的种种过往,爱也好,恨也罢,就让它们随着我的逝去而通通掩埋了吧。
李文山走的时候悯樱仿佛听到他伤心的自语,“清月,这一生我终究还是亏欠了你们母女。”清月,难道是我亲娘的名字么?悯樱多想唤住他,可是却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界。从此之后,容悯樱不再,和他也再无牵连了吧。悯樱的心隐隐作痛,再见了,我的父亲。
碧儿这段时间也细细的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一起走。其实她也想不明白,可能是自己太年少,还不懂这些,但知道短短数日,定是不可能成此姻缘,不若随缘。她现在还不想离开悯樱和冷言,不舍的离开他们。
悯樱明白她说这话时候的心酸,劝慰道:“反正我们现在也不走远,只是离开西苑,在这平都,我们想要再见宋大哥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若是你还想嫁,我们在慢慢的和宋大哥续续你们之间的前缘就好。”
碧儿飞红了脸,娇嗔的模样风情万千。
装病装了一个多月,冷言将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眼看着日子差不多了,又给了悯樱一颗江湖上的人常用的玲珑丹,这东西能够让血液流动缓慢,脉搏消失,身体冰冷,不知道的人会觉的跟死人无异。
“夫人,夫人!”刘妈妈踉跄着跑进前院,哭诉道:“三小姐,三小姐她…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容夫人整个人一怔,不行了?这么快!匆匆的赶到西苑,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和冷言两个人心领神会的打了个照面。“夫人,请节哀,小姐已经去了。”
容夫人迟疑的拉开了床幔,静静的看了悯樱良久,红颜薄命,悯樱,很多事情或许不是你的错,错只错在你生错了地方,别怪我。“准备后事吧…冷先生,你就操劳下吧。”
冷言看容夫人走远了,赶紧喂悯樱吃了解药,让她带着先前收拾好的细软到了西苑的后墙。对着接应的人鞠了一躬:“有劳了。”
“马车在西苑后墙外等着。我们会将先前准备好的棺木连夜封棺,我料夫人不会再开馆验尸,所以你先去先前置好的房子里等我们就好。我们在这里先演一场戏,演好了自会来寻你…记住,这几天自己万事小心,一切低调行事,别再横生什么枝节,明白么?悯樱?”
悯樱看着夜幕下的西苑,这里毕竟是她将近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今天就这样要离开,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最后一次回头,看月黑风高,寂寞斑斓。
悯樱一路上心思沉浮,不知道现在先生他们怎么样了?不过先生向来思虑周全,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起娘临走前的那静静的一瞬,竟是那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的难得的温情,他们应该不会太难过的吧?
想起远在外地的大哥,不知道他现在知道了又会怎样?而阿扎娜,对不起,我这个妹妹怕是不能再陪你了,你一定要开心啊。
宋贤景谞…她和他们一个多月未见,现在却突然传来她的死讯,他们会怎样?并不是刻意瞒着他们,只是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也未曾通知他们。以后再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她?
到了先生买下的房子,地段有些偏僻,但是清静的很。悯樱下了马车,连忙就有人上来搀住了她,她笑着摆摆手,表示不用,让他带路。这房子她只来过一次,所以不是很熟悉。只是大家都喜欢这里的清幽,就买下了。带路的是先生聘请的管家,姓许。

许管家引着悯樱进了房间,让她先休息休息,明天他会再带她好好熟悉熟悉这房子的。赶了那么远的路,确实有些乏了,悯樱笑着答应了。他又命人备了热水,才退了出去。
悯樱四顾看了看这屋子。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先生也。没有太多花哨的装饰,只是淡淡的做了一番点缀。这间屋子的构造和她在西苑时的屋子差不多,只是宽敞了些。一色的雨过天青色纱幔,远远的望过去就像是云雾一般缭绕。书桌上铺了佛头青的桌布,一排的湖州小狼毫,岩王阁的砚台,一叠便笺。床边伴着琴案,上面是一张古琴。试了一下音,音色铿锵,干净清脆,她不由得欢喜。墙面上挂着几幅字画,走近一看,竟是悯樱自己的画,哑然失笑。圆桌上配的是德州的青瓷茶器,简单却不失雅致。这屋子别无他物,可是一切都觉得是细心挑选过的,搭配的和谐自然,自显生趣。
收拾了一下东西,打开衣柜,笑道:到底是先生,竟是连这也注意到了。柜子里有女装也有男装,看着那些男装,心头浮过万千景象,从前因为仰慕先生的才学,她便刻意学习先生的穿著礼戴,时而会青衣广袖,头盘发髻,和先生把酒言欢,谈古论今。
叹了一口气,悯樱发现自己突然很怀念那时候的时光。好吧,从此就以男装示人,悯樱已死,活着的是冷清。冷清,一是感谢先生再生之恩,二是,为了李文山的那一声“清月”。和衣躺在床上,心思万千。
我终究还是做不到漠不关心,就像伯父对我一般。我的身世,是我心理的一个疙瘩,不解开,我的心就不会释怀。
先生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什么破绽…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悯樱选了一件男衫,自己用簪子将头发固定,照了镜子,甚是满意。
这时候丫鬟如琴轻轻的敲了门进来。她看见眼前是一个男子,吓得大惊,仔细一看,才定下心来,笑道:“小姐这是准备扮男装么?”
悯樱点点头,问道:“你觉的怎么样?”
她仔细看了看,赞道:“昨日里只是匆匆见了小姐一面,觉得小姐长得清秀,不同一般的好看。现在看小姐扮男装,更是觉的小姐风流潇洒,好看好看。”
悯樱满意的笑了笑。取了帕子洗脸。
如琴又笑道:“小姐若是要扮男装,可得把这镯子拿下来,要不然带着这镯子可就露了馅了。”
悯樱这时候才想起容夫人给的镯子她还带着,可是这镯子是平日里带惯的,昨天匆忙离开也没记起来留下。这毕竟是容夫人家里的东西,她既然死了就不能再留着了。赶紧想要脱下来,可是谁知道这镯子竟脱不下来了。
如琴看了说:“这镯子小姐很早就带着的吧,这东西也通人性,怕是不愿离了身了。而且看小姐的手和镯子的尺寸也像是脱不下来了。小姐就带着吧,平日里小心点就可以了。”
悯樱愣愣的看着这个镯子,又想起安爷爷来,那天他看见这个镯子那么讶异,也不知道这白玉双凤朝歌镯还会牵扯出怎样的事来,可是现在脱不下来,也只得作罢。
悯樱寻了许管家,将府里的情况粗粗的熟悉了一下。如琴又带着她在府里面逛了一圈,告诉我哪间是冷先生的屋子,哪间是碧儿的屋子,哪间是客房,那些是下人们的房子。问了如琴冷先生找了多少下人,如琴说除了她和碧儿的丫鬟如书,还有许管家,烧饭的王婆子夫妇以及两个打杂的下人阿勇阿敢,总共七个人。悯樱笑了笑,先生到底是清静惯了的,下人也只是寻了几个必要的,没有再多请了。
继续往前走着,就看到院子里的一处空地,如琴笑道:“这片空地老爷特地吩咐了下来,要我们问了小姐你的意见,再决定种什么呢。”听到别人唤冷先生为老爷,悯樱一下子竟有点反映不过来,先生那么一个清冷的人,也被套了个那么俗气的名号,想起就觉得好笑。
看了看空地的范围,不是很大,可是也称得上规整。摸了摸土质,不是很肥沃,有些潮,竟是跟西苑门前得土质很是相象。她起了身,对如琴说:“你去跟许管家说,这地还是拿来种竹子吧。”
如琴怪异得看着她道:“小姐的喜好好生怪僻,那么好好的一块地,种菜也比种竹子好。”我好笑的看着她,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
这时候从隔壁院里传来一阵呜咽的箫声。箫之物,本是低沉萧索之音,其声凄然,多为伤怀感时之作。而现在这个吹奏之人更添苦涩,让人不禁为之伤情。如琴纳闷的说道:“哪里来的箫声?难道是隔壁的人搬进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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