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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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妈妈带我走了很多山路。清晨雨雾蒙蒙,有些透心的凉,我缩了缩脖子,跟紧妈妈的脚步,她走的很急,似乎已经完全忽视了后面的我,只顾顺着自己记忆中的路往前走。我看着雾中的四周,迷蒙中有些熟悉,似乎曾经来过,这些新泥,这些山草,这些苍树,这分明是那日梦中所见的情景。林静宜拉着我的手,走到的那个地方。我心里逐渐有些清朗起来,这是去看爸爸了吧。我跟着她的脚步,雾中我已看不清她的背影,只能盯着她的红色妖艳的上衣,一步一步的紧跟。我看见她在不远处停下,慢慢蹲下来。走近看时,才发现那是个墓碑,赫然写着,“吴舒同公之墓”,掩映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生翠翠的倒影着些绿色,妈妈的声音带着哭音,“婴宁,过来吧,这是爸爸。”她已是满脸泪痕。我叩着头,心里错综复杂,这是和父亲第一次的见面,竟是这样阴阳相隔,墓碑上的男子年轻而俊朗,眉目真的与我十分相像。妈妈拨开了墓上的杂草,撒上了些新泥,用手指抹去墓碑名字上的灰尘,我听见她的声音,带着悲恸,“舒同,我带着婴宁来看你了。”她回过头向我,“婴宁,来。”我和妈妈一起跪在墓前,她摸着我的手,对着爸爸说道,“舒同,你看这是我们的婴宁,她已经这么大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任性,这么久了才带她来看你,你生气了吧。”她放开我的手,抱着墓碑低声哭泣,我在旁边看着,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只是傻呆的看着。
哭过了,她拉着我坐到了旁边,眼里带着柔色,缓缓的讲述她和这个叫吴舒同的男人我的父亲的故事。“我在这个江南小镇长大,带我的婆婆是个旧家的小姐,总是用封建规矩规束我,那时的我叛逆又倔强,觉得只有自己才是正确的。出了小镇,离开了那个里三重外三重的大宅子,我才忽然觉得自由。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的大,那样五彩缤纷,小镇幽静的如同一座古墓,我知道外面的大城市才是适合我林静宜的地方。你父亲是个集团公子,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朋友,坐拥着亿万资产。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父亲的目的是不纯的,我只是个小镇出来的无权无势的小姑娘,而你父亲,却能让我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想要的一切。我费劲心计的接近他,让他爱上我,当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告诉我他喜欢我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我看着她,这个时候的林静宜眼里闪出的光是让人害怕的,犀利又凛冽。
她的眼里忽然又温柔起来,接着说道,“跟他在一起后,我才发现我错了。他是这样一个温柔的男人,不像是婆婆以前跟我讲的那些薄情男人那样,他体贴,细致,从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对待别人也是平易近人的让人舒服。越是与他交往,我就越发现自己是这样的不可自拔的爱上他。我曾经偷偷想着,或许我可以就这样和他相处下去,一辈子的在一起,这个想法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本我以为只要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便可以轻松的抽身离去,而今,我却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泥沼,深不可测,不可自拔。

他把我捧在了手心的疼爱,甚至为了我违背他父亲的意思,拒绝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富姐小姐,放弃继承家族企业。我和他狼狈的回到这个小镇,寄居在婆婆的大院里,每日像对落难的平贱夫妻一样晨起劳作。他是个娇宠惯了的公子,哪里经历过贫苦,我哭着抱住他,“要不你回去吧。”他生气的抓住我,“静宜,我们要在一起,什么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看着他笨拙的在厨房生火,帮婆婆挑水,有时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在门口和一帮孩子玩跳格子。我看着这个比我还傻,比我还笨的男人,心里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难过。我本是为了离开这里才接近他,到头来,却是我们两个又回到了这里。后来,我们就有了你。是你父亲亲自替你取得名字,“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他朗诵着这段,笑道,“就叫婴宁吧,这个孩子要一生无忧无虑,开开心心。”那是父亲亲自替你取得名字,他抱着还没满月的你,笑的像个可爱的大孩子,“静宜,她长得好漂亮。”每天,他抱着你在门口池边逗鱼,或是坐在躺椅上,抱着你在那里读古文。我看着你们,心里奢望着:或许,我们就可以这样过一辈子。”她温柔的看着父亲的遗像,带着笑意,太阳逐渐刺穿了阴霾,暖暖的照在墓地上,显出一片静穆和庄重。
“父亲是你一岁的时候去世的,癌症晚期,死在家里。我带着你把你父亲葬在这里,后来你爷爷便派人把我们接了过去,等你爷爷去世了,我便接收了他的公司。”她揽着我的肩,笑了,“知道为什么以前我那么讨厌你吗?”我摇摇头。她抚着我的眉毛,眼睛,“因为这些长得太像你父亲,一看见你,我便想起我对你父亲做过的事情,他爱我如此,我却这样欺骗他,背叛他,你总是睁着眼睛不说话的看着我,看的我从心里的害怕,像是你父亲站在面前质问我。我故意的疏远你,但是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是他留给我唯一可以怀念的,但是我却要这样故意的躲开你。我以为我把你嫁给郑齐豫,他会让你幸福,也能让我减轻罪恶感,他这样信誓旦旦的发誓他会疼你爱你,没想到他是个畜生。这是我今生做过的除了欺骗你父亲之外最后悔的事。婴宁,你要相信,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只有你才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以前你父亲总是抱着你叫你囡囡,看着你们两个在院子里哈哈笑着,我觉得我是幸福的。现在只有你了,婴宁,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停止说话,静穆的望向远方。我已经是满脸泪痕,父亲,原谅我的不孝,到今日,我才这样来看你。父亲,我会好好活下去,为了你,为了妈妈,为了吴越,更为了傅南。
下山的路上,我远远的回望,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们,俊朗的眉目,温和如玉的气质,朝着我们挥着手。我感动的饱含泪水,父亲,下次吴越回来的时候,我定带着他来拜望您。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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