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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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丛善在火车上看见对面卧铺的两个老人在吃蛋糕,快关灯了,老头颤抖着从架子上拿下一个袋子,指甲很长,里面装着蛋糕,包蛋糕的纸一层薄薄的油。
老太太的牙齿似乎快要掉光了,接过来,喝着牛奶,看着老头,然后掰了一半送到他嘴里,两个人相视而笑。
两个老东西,真幸福。秦丛善翻过身去,想想自己,想想郭微,以后还是少喝酒,少打她,毕竟她现在是自己小孩的妈妈。
下车的时候对面的铺叠的整整齐齐,仿佛根本没有人来睡过。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打开地下室的门,食物和水已经消耗的差不多。那些女人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旁边的便池似乎有些脏,戴上手套把塑料水管接上,倒了些消毒水在地上冲洗,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几个货物看起来都无恙,到床底下的箱子里拿了几块压缩饼干扔在地上,她们冲过来抢,塞到嘴里,然后爬到大缸里喝水。那个全身脂肪被抽得差不多的骷髅女却没有动,因为是冬天,她蜷缩在毯子里发抖。
她知道活不了多久了。秦丛善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
秦丛善睡觉之前给曹柄林打了电话,接了,说明天下午过来看。除了交易,两人几乎不见面,也不会在电话里说其他的话题,这次倒是例外,秦丛善说,我想结婚了,想快点做完这几个就收手。
曹柄林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曹柄林过来,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秦丛善知道他也很想存钱,所以两个毫无关联的人为了钱聚在一起,做这些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事情。
检查了下,估计是肺炎,只有心脏可以用。刚好年前做心脏移植的排着队,按价格高低有个富商年幼的女儿得到这颗心脏,虽然不是最强壮,但至少可以让她支撑五年以上。
抽了血带回去,如果不产生排斥反应,一个星期后过来取货,利润不错,除了一些打点的费用,秦丛善可以分到二十万,加上之前的积蓄,除了买房子还能租个店面,似乎离理想中的生活越来越近。做手术那天,秦丛善也是分外兴奋,打了电话问候郭微,也问候肚子里的孩子。
郭微躺在床上,一个人。展欢颜在花店,即使下了班以后应该也不会回来,已经打过电话,说是晚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应该也不会回来。
流产手术做的很成功,绒毛都刮的干净,不会有宫外孕。郭微在诊所时看见大玻璃瓶里那团象小时候生物课上学的鸟胚胎一样的血糊糊的一团,心里一阵刺痛。展欢颜默默的看着,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尝试这样的滋味。
扶着她回去,小心照顾着,买了一打厚厚的纸尿布,因为流很多血。然而上班还是要上班,约会还得约会。
晚餐是买好了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鸡汤,在楼下买的,然后匆匆出去了。
“你吃饭了没有?”秦丛善打开窗户,暖气太热,开窗反而舒服点,夕阳下山,黑夜即将来临,怕什么,有老婆,有后代了。
郭微说道,“吃过了。”
“你冷不冷,别冻到孩子了,要多穿点衣服,我这边的事情很快办完了,到时候会过你这边来,钱也差不多了,过几天我就过来,看看房子看看门面。”
郭微笑了笑,“孩子很好,我也很好,你自己要保重。”
“好了,不跟你说了,曹医生过来了,我会想你。”秦丛善在不喝酒、心情很好的时候会跟普通的男人一样说些虚伪的甜蜜的废话。
展欢颜跟上官林勇不停的聊天,她开始说的多,但发现自己的事情很快就说完了,然后托着腮帮听上官林勇说。
然后插嘴说是哦你真不该这么早结婚哎呀事情怎么是怎样算了吧算了吧之类。
上官林勇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放松过,大概是酒精的作用,连脏话都骂了出来,觉得特别痛快,一连又喝了好几杯。
周围没有人,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座位,只是一个即将拆除的小学的操场,展欢颜拿起一个鸡爪啃着,吃相也不担心难看,反正没有灯。
“我也不是讨厌她,但似乎她现在疯了,她的头发快掉光了,梳子上全是她的头皮,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我能不要她吗?我的一切都是姐姐给的,我其实一无所有,展欢颜,其实我跟你说的你不要跟别人说,我把你当朋友才说的。”
展欢颜抹了抹油嘴,提醒自己:警惕警惕,一个已婚男人对一个未婚女人诉说婚姻的不幸,八成是想勾引那个未婚女人。
看他喝的迷迷糊糊,展欢颜拿手指勾起上官林勇的下巴,月光下仔细端详,相貌堂堂,凑过去吻了一下。
上官林勇的眼泪忽然掉下来。
天,这个男人怎么回事,展欢颜赶紧拿出纸巾,“哎呀你别哭,会对你负责任的。”
台上躺着那个滚烫的女人,换了天蓝色的塑料一样的衣服。旁边的曹柄林正准备着剖开她的胸口。
拿刀的瞬间,看见她乞求生存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一个医生靠这个赚钱,但他必须得赚钱,他受不了上官红那咄咄逼人的语气,还有她鄙视自己的神情。
上官红曾经在喝醉的时候打赌他赚不到一百万。
再接触那骷髅般的女人的眼睛,也不再逃避,打了麻醉针下去,她睡了,是全麻,醒来后就无心。她不该走这条路,然而还是走了,家里有点钱,但不够挥霍,听说在夜总会陪酒可以赚很多钱,就干了,在下班的时候上了秦丛善开的绝命出租车,然后走上不归路。
皮肤划开,沿着左乳,已经干瘪,脂肪被抽走当丰胸材料去了,象葡萄干一样垂着。
心脏跳得欢快,是年轻的心脏,捧出来,放在瓶子里,透明的液体染得嫣红,装满药水的瓶子放在一个大盒子里,几个小时后这颗心放到另一个女人胸腔,又会活蹦乱跳。
出来的时候秦丛善抽了一口凉气,里面只剩四个了,问道,“今天晚上就动手术?”
曹柄林点点头,喝了杯水,赶到医院去,病人在手术台等着,钱已经到账,二十万下星期转给秦丛善。
当展欢颜的怀抱里多了一个上官林勇的同时,曹柄林在给那女孩做心脏移植手术。有个好家庭,得了心脏病也不必死,花钱买新鲜的活人心脏,还有什么买不到的,钱可以买到世界上大部分的东西,真是好。曹柄林冷冷的把针头拔了出来。
幸运的富商女儿完全失去了知觉。打开了胸腔,切开心包膜,她病变畸形的心脏露出来。肝素注射进去,血液被一根管子引入旁边的心肺机。另外一根管子将她的血液注入大动脉,开始体外循环。
郭微喝着鸡汤,打了个电话给父母,放心的笑了笑。
秦丛善打开一瓶酒,自己一个人在家,独斟自饮。
天气那么冷,上官林勇睡的迷糊,好像回到小时候睡在妈妈温暖的怀抱。
“哎呀,我不是你妈妈啊,不要吃奶啊。”展欢颜叫喊着,推开他,整理自己的毛衣,“你这个流氓分子。”
4℃的心脏停搏液注射后,病床上的女孩子心脏停跳,她看起来很幸福,嘴角是微微上扬,他的父亲在手术室门口等待。无论多久都要等,她是妻子留下的最珍贵的遗物。不管花多少代价,都要救活她。
曹柄林从容不迫地切开心脏,吸出心里的血液,认真仔细地进行操作。妓女的心放入处女的心,缝起来,那女孩子的心跳和呼吸,止血也是自己亲自进行。手术台上的助手和护士从来不问心脏的来源,不该他们知道的他们从来不多问,多问就会少赚钱,少赚钱就会多烦恼。
上官林勇喝醉了,一边呕吐一边哭。
旁白:就这样的酒量当初喝酒的初衷竟然是想把展欢颜放倒然后去开房,佩服佩服。
展欢颜拿纸巾擦他的手指,他总是忍不住把食指放到喉咙里去,做通马桶的动作,这样他能舒服点,地上的空啤酒罐子滚来滚去,因为有风吹。劈里啪啦劈里啪啦,清脆的。
郭微收拾起东西,锁了门。没有关灯,她留恋的看了看这间房子,她说了句对不起。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火车站有人在放歌,是一家小店,听着郭微的眼泪就掉下来:
有没有一扇窗
能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
原来象梦一场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输
有人老
到结局还不是一样
有没有一种爱
能让你不受伤
这些年堆积多少
对你的知心话
什么酒醒不了
什么痛忘不掉
向前走
就不可能回头望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
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
我陪你就不孤独
人海中
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这份情
请你不要不在乎
。。。。。。。。。。。。。。。。。。
火车在深夜开出,凄厉的鸣笛声,身边的景物慢慢后退,火车站是城市的生殖器,谁都需要,但却是最肮脏的部分。
小偷、盲流、杀人犯、过年前大包小包的民工、票贩子、卖茶叶蛋的、离别的恋人、送车的亲友、便衣……逃亡,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人生旅途,跟许多人擦肩,陪自己走完全程的只有车窗上那个绝望的影子,你试过没有,对着黑漆漆的夜晚在火车窗户上看自己的眼睛,自己跟自己说什么?
厕所旁边有几个无聊的男人在吸烟,茶渣堵塞了水管,水哗啦啦的流,很安静的夜晚弥漫着中国式的火车味道。
郭微的电话响了,她翻了身,麻木的看了看显示屏,是秦丛善。对面的老夫妇也是下铺,也不睡觉,两人在郭微对面坐着。老头是中铺,并不上去睡,大概想跟老太太说什么。
郭微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起电话,很抱歉的对着老年夫妇笑了笑。
秦丛善刚从恶梦中醒来,他梦见一对老年夫妇在吃鲜血淋漓的肉团,老头扯了一只小手递给老太太,“来吧,吃点儿。”
老太太笑笑,嘴里没有牙齿,黑洞洞的,接过来,一口吞下,嘴角流血。
老头自己也吃,发出嚼碎骨头的咯吱咯吱声。
秦丛善觉得耳边听得特别真实,还有那股腥臭味,仔细看,老头朝着自己笑眯眯的走过来,捧着那肉团,手指缝隙往下渗着红色鲜血,“来,你也吃,你的孩子你作主。”
一身冷汗,秦丛善坐了起来,地下室的那些“货物”即使是亲眼看见她们开膛破肚也从来没有这样让人害怕,而这样一个恶梦却让秦丛善第一次感到寒意。
拉开窗帘,远处的风呼呼的刮,缝隙里传来呜呜的声音,看来冬天真是群居多于独居(当然除了深圳这种气温高达28度的冬天)。
不会是孩子有什么事了吧,秦丛善一种不详的预感。赶紧拨了郭微的电话,她是不允许关机的,否则就用父母的生命安全威胁她,秦丛善知道这是软肋。
郭微接通电话,“怎么了,还不睡觉?”
“孩子现在好吗?”
“很好。”郭微的眼角流泪。
“那我就放心了。我刚做了个不好的梦,所以跟你说一下。”秦丛善咕嘟咕嘟喝了一口水,“我看我们还是赶快买房子结婚,把你爸妈接过来。”
郭微看见对面的老头开始爬上铺位睡觉,老太太对着郭微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小声点,我们要睡觉了。
电话里秦丛善问道,“什么声音?”
“哦,我在看电视,声音有点大,演的是火车站。睡吧,明天再聊。”郭微挂了电话,把头缩在被子里。
然后打给展欢颜。她要告诉展欢颜自己要重新开始了,去云南,去楚雄一个傣族的寨子,应该是个漂亮的地方,父母已经在那边等。在那里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即使秦丛善来,也有淳朴的村民保护她。
展欢颜睡着了,口水滴答的,她的上面是上官林勇。
喝酒喝到很晚,他醉的一塌糊涂,然后很沉,在旁边的小旅馆的保安帮忙下,扛到了房间,一百块一晚上,有暖气的房间。然后叫服务员一起帮忙把他的外套脱了,呕的到处都是。
放了一浴缸热水,又叫了个男保安帮他脱衣服洗澡,自己跟服务员在门口聊天,你在这里做多少钱一个月啊过年回老家还是不回老家之类,脏的衣服要拿出去洗,三十块,真贵。
男保安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大汗淋漓,对展欢颜道,“你男朋友醉的可真厉害,帮他洗澡的时候还摸了我的胸,真可怕,我还从来没被男人摸过……”
展欢颜的额头右侧出现一滴巨大的汗,拿出二十块钱给他当小费,说着哎呀现在当保安真不容易,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没有保安是什么样子。
再进去看的时候,上官林勇赤条条的躺在被子里,发出均匀的鼾声,唉,可怜的男人,喝了酒什么话都透露出来了。展欢颜打开灯,细细欣赏了一番,忽然觉得自己也累了。从衣柜里拿出被子,毯子垫在地上,被子盖好,暖烘烘的,自己也睡了。
半夜,展欢颜的电话不停的响,没有人醒来,于是就不响了。
她的上面是上官林勇,仿佛很久没有睡的这么香甜,黑暗中的脸,露出微笑的表情。
展欢颜醒来,迷迷糊糊走到窗帘处,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太阳还没出来,应该还早,忽然觉得很冷。见上官林勇睡得猪样,呼的一下把他的被子掀开。
上官林勇忽然觉得全身一阵冰冷,睁开眼睛一看,展欢颜叉着腰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不,是色眯眯。赶紧用爪子把弟弟遮挡住,惶恐的看着她,“你对我做了什么了?”
上官林勇的内裤是反过来穿的,很明显有人动过手脚,而且身上也没穿衣服,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在操场边喝酒然后展欢颜吻了他一下,其他的一律不知,依稀又做梦,梦见自己在游泳……
展欢颜认真的说道,“你放心,我做过的会对你负责任的,以后跟着本小姐吃香的喝辣的…”话还没说完,自己笑得直不起腰。
上官林勇昏厥,赶紧盖上被子问道,“你穿着三点式不冷吗?”
展欢颜开始还笑别人,再看看自己,很不好意思,上官林勇已经腾出一个位置,朝自己胸口指了指,“要不要过来。”
展欢颜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跳上床,钻进被子里,好暖和,还有洗干净了的男人的味道,屁屁也很翘,脚感很舒服。
上官林勇抱着她,问道,“你这个小色狼。”
展欢颜的头发摩擦着上官林勇的脖子,“你喜欢我吗,还是只想骗我上床?”
上官林勇满脑子都是她**的样子,根本没有想到要回答问题,脑子一片空白。
“说啊。”
“两个都有点,但我昨天是喝醉了,如果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请你原谅。昨天我没戴套是吗?”上官林勇努力回忆**的细节,结果无,脑子里顿时写出三个字“艾滋病”,额头上一滴冷汗。
展欢颜唉了一声,“你还当真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我也知道你只是随便喜欢喜欢我,也许在你需要女孩的时候我刚好出现了呢。”
上官林勇从后面抱着她,深深的吻她的蝴蝶骨。
展欢颜回头看了看他,相貌不错,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艾滋病。
各自心怀鬼胎。
展欢颜瞥见旅馆房间柜子上的杜雷丝三个字的小盒子。
上官林勇也看见了。
相视而笑。
安全第一,生产第二,友谊第三,比赛第四,姿势第五,时间第六,**第七,怀孕第八……
旁边:不知道作者脑子里的结构是什么。
展欢颜使了使眼色,上官林勇爬起来去拿那个杜雷丝,结果大吃一惊,原来不是杜蕾斯,而是杜雷丝,看看生产厂家:桂林橡胶厂,售价一盒三元。
K,桂林橡胶厂,展欢颜过来看那个盒子也傻了眼,脑子里想起桂林橡胶厂门口的一大群小孩跑来跑去,有城管问,你们是哪里的,你们的父母在哪里,那个最大的小孩扬起头说道,我们是桂林橡胶厂的退货。
戴上无边女帽,上官林勇简直想爆炸,这是什么SIZE的,绷得人想死。
展欢颜等待的空闲,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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