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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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烟雨淡淡愁,淡淡明月相思楼。淡淡流水石上过,淡淡鱼儿溪中游。淡淡蝴蝶青枝落,淡淡胭脂淡淡酒。淡淡酒解淡淡愁,淡淡愁生淡淡求。这顶真连环之词,正是相思城韩月梅之词,阿木甲泰山山路所逢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相思城城主韩月梅座下大弟子绝情仙子沈北雁。
相传相思城城主韩月梅是韩湘子后人,三岁能书,五岁学剑,七岁能文,端地是文武双全。前朝吏部侍郎韩昌黎之侄孙韩湘可谓家喻户晓,其生性放荡,不好读书,只好饮酒,二十岁时去洛下探亲,倾慕山川之趣一去不复返,却在蓬莱仙山洒下了一棵情花的种子。斗转星移,到了韩月梅这一代,韩氏一门租先列仙班之说颇有威望。只是身为韩湘后人的韩月梅天生一副丑陋模样,十八岁还不能嫁。这韩月梅富甲一方财大气粗,又爱上了本地一名穷秀才,于是暗中资助读书,苦恋数十年。可那穷酸秀才到老一事无成,却以世俗之见看待韩月梅,宁可无妻也不肯娶韩月梅过门。至四十岁时,韩月梅忍无可忍,一气之下杀了穷秀才,在蓬莱仙山成立相思城,专纳为情所累之女子别于天地阴阳之分,争那柔美女儿不幸之气。而绝情仙子沈北雁正是看意中人废默娶了艾可儿,一怒之下来到相思城拜师学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亲手杀了废默。
此番前来泰山,绝情仙子沈北雁就是奉师父之命挑战天下第一巾帼乔烟雨。阿木甲对相思城之事并不知情,只道自己坐井观天。听沈北雁如此一说,阿木甲又不知沈北雁和废默、乔烟雨之渊源,只说对相思城仰慕已久,并说那蓬莱是人间仙境。沈北雁一番描绘,说那蓬莱、方丈、瀛洲在海之中,皆是神仙之居,得尽天地精华,秦汉之君东游以追仙迹。阿木甲见沈北雁口齿伶俐,大方有致,遥想蓬莱之景,神往于其餐草木可长生不老的美妙传说。
那沈北雁不知阿木甲所想,行走之间微微一笑道:“阿木兄,小女子偶得一剑,虽知此剑颇有来历,却因孤陋寡闻而不能识,适才看掌法便知阿木兄为英雄豪杰,小女子想请阿木兄鉴赏,赐教一二可否?”阿木甲收回神思,接过沈北雁手中之剑,“仓啷”一声响,拔出宝剑。瞬间,紫青色的剑气罩映得人心头一颤。阿木甲心头一紧,惊讶地望着沈北雁道:“你怎会有此剑?”
沈北雁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神色,神色稍纵即逝,沈北雁恢复平静道:“阿木兄,先不要问这剑的来历,看阿木兄神色,定然知晓此剑,烦请兄长相告。”阿木甲还剑与沈北雁道:“此剑乃我一好友夏晓月女侠先祖所藏,今不知为何到女侠手中,想来也是机缘巧合。这剑就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紫青宝剑,失实传闻言此剑虽削铁如泥,却一直未能列于兵器谱前十名,就是因为这剑数十年来几易其手,皆被江湖中风流倜傥且武功高强之人用来谋求琴瑟合鸣的最佳兵器。也有传言道此剑中还有套天上独有人间无二的剑法,需要夫妻二人有相同金石之爱好研究,且心有灵犀共同揣测才能领会。”
沈北雁脚步明显一怠,脸色变了又变,粉嫩的脸上笼罩上一层如剑光般的杀气。她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此剑并非小女子所有,而是一恶贼于数年前欺我年幼无知,与我比武招亲时当定情之物赠送与我。不料世事无常,那恶贼竟然弃约而婚。我这次走遍名山大川到处比试和拜师学艺,为的就是有一日亲手用此剑手诛那薄幸之人。”
阿木甲嗟然长叹,只说抱歉。阿木甲早就知道流传在齐鲁之地本该美满的棒打鸳鸯的故事,只是他不知那故事就源于此剑。那沈北雁口口声声称之为“恶贼”的人原来正是废默。阿木甲并不认识废默,不过也对山东有此一响亮人物早有耳闻,只是无缘相见。数月前,夏晓月书信告知,废默不日前来加入天下盟,阿木甲虽也有心等候,只是这盟中事物繁杂,他是难以分身无暇于顾。阿木甲不知说什么才好,想那废默的负心绝情也并非出于他的本意。只是,毁坏这一少女名声之事甚过谋其性命,一念至此,阿木甲连声叹气,不敢接着向下想。
登上十八盘便是南天门。沈北雁在天街施礼道:“阿木兄,今日一见,本当畅谈,奈何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阿木甲道:“姑娘他日处理完事情,可邀请韩城主共到福建天下盟一游。至于行走江湖,也可提一下阿木甲,江湖中人都还能给些薄面。”沈北雁谢过道:“小女子终无大志,也不愿意过问江湖之事,只一心复仇雪耻。若有醒悟之期,定当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两人依依惜别,这阿木甲心中好不是滋味,只觉得世事巧合而又不巧,有那么多苦恼还偏偏纠缠不清,因相思成恨,明明绝情却又源于多情,岂不正像自己和箫傲薇么?这便是人生?一想到人生,阿木甲心下沮丧。抬头看日头,已是正午时分,天街旁边有一尼姑庵。阿木甲想莫不如就此填饱肚子再作寻找乔烟雨的打算,又是一心想聆听佛法解惑,便于路边买一些香烛进得庵来。
三清庵内佛香萦绕,布衣群尼正在三清始祖神像前打坐。阿木甲进来,在众多善男信女中找一蒲团坐下,双手合十,凝神瞑目。木鱼停止敲打,檀香香灰燃烧出长长的白色灰烬,不堪承重而落,竟然如同泰山崩溃。人在心灵**合一的时候原来是这样敏锐而清醒,阿木甲暗叹。
“卜”,一声悠扬的响声,随即一股恶臭之气扑鼻而来,众人对这一放气排泄之声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可有一人不放过。只听这一人高声叫道:“一”。众人不解其故,有沉不住气之人睁眼看时,却只见信徒中一长发红衣蓝衫女子高举右手,伸出一个手指。
“卜”,又一声屁响,那面目娟秀女子又伸出手指道:“二。”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呀二呀的是在替放屁的人数数,一时忍俊不住哄堂大笑,庵里的肃穆立刻消失。主事敲几下木鱼,抬眼看了一下那添乱的女子,随即合上眼。佛堂里又安静下来,可是好景不长,没多大工夫,又是“卜”一声响,这可把那女子乐坏了,蹦起来捧腹大笑道:“三!”
这女子这么一闹,连心情不怎么好的阿木甲也哈哈大笑起来。主事再也无法保持庵里的平静,手中木鱼槌如闪电般激射而出:“墨小品,三清庵不是你惹事之地。”阿木甲担心地看着墨小品,只见这墨小品不慌不忙,侧身伸出两指轻轻夹住木鱼槌道:“你道本姑娘爱来这破地方是不是?若不是本姑娘的姐姐喜欢你这蛊惑之术,就是八抬大轿来抬,本姑娘也懒得理会!”
墨小品的姐姐就是在前面静坐而态度虔诚的墨小溢。墨小溢此时再也不能保持沉默,站起来正色道:“墨小品,休得出言顶撞,你给我出去。”墨小溢说着话,只听“卜”又是一响,众人这才看清声音的源头原来在这里,还没来得及哄堂大笑,墨小品又适时跳起来大笑道:“四。”这一个四字一出,连一脸怒气的墨小溢也“扑哧”笑出声来,她憋火忍耐已经很久了,怎奈正在内气紊乱,肠中废气正多,偏偏这墨小品不肯放过处处作对!墨小溢几乎哭出来,面带不悦和杀气腾腾,恼羞成怒地一跃而起,趟过笑得满地打滚的尼姑和善男信女们,越过阿木甲飞向墨小品:“看招!”

墨小品并不怯弱,手脚招架着边打边退,退至门外道:“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姐姐你得看看调剂一下了,练功走火入魔了。”墨小溢的胳膊被墨小品扭住挣扎不开,咆哮道:“我不用你管,你走。”墨小溢一用力,“卜”身后又是一声响。墨小品笑是不敢笑,可不笑又不能控制表情,面目肌肉扭曲道:“我走,姐姐我走不行吗?”墨小品说着也不敢放手,墨小溢被墨小品抓的牢牢的,走走不成,窘得恨不得一时死了才好。“放手!”墨小溢道。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墨小品,墨小品放开墨小溢,墨小溢哇哇大哭,掩袖蹲在门外。墨小品拉她不起,赌气道:“走就走,谁还怕谁!”墨小品说走就走,边走还边唱:“手持回马枪,梦回唐朝,一马出污河,再看周西坡……”阿木甲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走出庵门,望着墨小品的背影道:“姑娘留步。”
墨小品已走出庵门几十步,诧异地转回头道:“怎么?你想多管闲事?”阿木甲近前几步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阿木甲,方才听姑娘所吟诗句甚是有味,有些墨孝廉诗词之风,故才斗胆冒犯。”墨小品放松戒备道:“你认识我父亲?”阿木甲道并不认识,墨小品扭过脸来道:“那,本姑娘没功夫听你唠叨,今日巳时,乔烟雨和绝情仙子沈北雁在泰山之巅决战,我失陪了。”
这墨小品、墨小溢二人,正是废默的师父墨孝廉之女。两人听说相思城和天下第一巾帼之间今日有一精彩之战,当然不肯错过亲眼一睹的机会。两人在三清庵内碰到阿木甲,阿木甲还待要问,墨小品道过告辞,说话间足尖点地,不待转身,轻盈的身姿早已飘出几丈之外。阿木甲望着墨小品施展失传已久的“天地逍遥”轻身功夫,不禁叹道:“这泰山不愧为五岳之首,随便一人都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这一趟,可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受益匪浅呵。”
感叹间,又一道彩影掠风而过,身在半空尚不忘吟一声“无量佛。”阿木甲仔细看时,见那女子也是红衣蓝衫,只是比墨小品手中多了一串佛珠。那挂佛珠因人箭镞般飞掠的速度极快而在空中被扯成一条直线,那手执佛珠之人,正是扰破庵堂宁静清休的原始作俑者——墨小溢。
阿木甲目瞪口呆,看看天色,离巳时尚早,便在庵堂附近泡了壶本地特产女儿茶,点了一盘豆腐炖白菜,又要了碗炸酱面。这阿木甲正悠闲地品着极品女儿茶,身后悄悄转过一人。阿木甲默不做声,只听那人道:“这位英雄也真会享受,一看就是吃家。泰山物产丰富,可只有白菜豆腐水这泰山三大美最不昂贵,最是值得一品。”阿木甲也不看那人是谁,品着女儿茶道:“既然仁兄已经跟随在下良久,何不坐下一起品尝。”那人嘿嘿一笑,在阿木甲对面坐下却不说话,抱着膀子望着平坦开阔的山路尽头自言自语道:“这一场决战自巳时方始,依我推测,恐怕到天亮两个人也分不出胜负啊。”阿木甲漫不经心地说是嘛,那人说是的,如假包换。
这说话之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梨花派掌门人梨花春树。前文已略有交代,那天下盟左护法萧傲薇曾因天下盟屡受梨花派打击而暗杀过梨花春树,可这梨花春树实在本领高强,萧傲薇刺杀未成,二人遂结怨更深。王安石变法遭遇艰难险阻,梨花春树也因诸多原因而被迫离开王安石宰相,后被当朝府尹赏识,遂又荐官至京都提辖。莫道这梨花春树和天下盟为敌,这梨花春树却也是铮铮铁汉,只因在王安石手下一意孤行招怨已久,所以才不得不离开王安石创建梨花派,威镇黑白两道。
梨花派初一成立,便因为梨花春树在王宰相跟前积累起来的威望而名震江湖,甚至于更早于胜过当红淄衣派掌门人韩敬明。梨花春树重新获得权势,知道权势来之不易,更加死心踏地效命朝庭,横行江湖。梨花春树却始终对王宰相的知遇之恩念念不忘,适时天下盟崛起,这梨花春树本着一统江湖的初始愿望,处处与天下盟作对。这不,阿木甲一到山东地界,梨花春树也在赶往泰山观看天下第一巾帼之争,更想从中鱼利。接到天下盟副盟主现身山东线报,梨花春树悄悄跟踪阿木甲已久,见他轻松制服龙采儿,有心招为己用。其本心想劝降阿木甲,这才走上前来。不料天不遂人愿,阿木甲并非他想象之人,遂引发一场与天下第一巾帼乔烟雨、绝情仙子沈北雁同时进行的长达三日的泰山之战。
天下盟副盟主阿木甲岂是等闲之辈,一路上早就觉察身后一人如影随形自山脚跟至山顶,阿木甲不露声色,只是暗暗留神。江湖越久,胆量越小,但这静观其变是什么时候都不能忘的。阿木甲也注意到身后之人武功高强,怎么说也应该和自己不分仲伯。但阿木甲毫不畏惧,目不斜视,面带冷笑,一副大义凛然。阿木甲在半山腰施展那一路自发研创的“担山掌”之时,一是为“担山掌”欣喜若狂,而另外一曾意思就是想试探一下身后之人的武功。阿木甲对梨花春树事迹早有耳闻,可当时并不知这人就是梨花春树,心中不时暗暗揣测是敌是友因何至此用意何在。等到梨花春树自报家门,阿木甲还是不免大吃一惊。京都提辖、梨花派掌门人,曾凭借八八六十四式梨花落闻名江湖的梨花春树竟然亲临泰山,也难怪在临行前宗天宙一再叮嘱此次泰山之行意义重大。乔烟雨究竟是怎样的人物?阿木甲崇敬之心又起。想到此,阿木甲冲梨花春树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久仰提辖大名,今日一见,果是英雄人物,阿木真是三生有幸。”
梨花春树大大咧咧一笑,沧桑的脸上惟有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引人瞩目。梨花春树道:“阿木少年才俊,年纪青青便名满江湖,某家早有相见之意,只可惜时时俗务缠身,无缘得识。今日蒙上天垂怜思考贤若渴之心,泰山邂逅,仅此一见,梨花春树便此生足矣。”梨花春树说着,见阿木甲有些敷衍,不由回头,见三清庵外、饭馆附近和南天门门口分别有数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梨花春树呵呵一笑,击掌道:“出来!”这一声命令,令四处隐藏的人乖乖走出来,走到梨花春树面前排成方列,阿木甲粗略扫了一眼,那些人分站成六行,每行六人,共计六六三十六个高矮相差不过半寸的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梨花春树冲那些人道:“还不过来见过阿木甲英雄。”阿木甲口上谦逊着,暗里却留了个心眼琢磨梨花春树此行的真正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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