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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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与中土之间早已歇战,盐铁贸易也是不禁,只不过一切皆由朝廷专营,千里迢迢地从东都城煮了海盐,再运到这天之西头,费时既多,损耗亦大,西山一国每年为此支出的费用更是不菲。其实中土国内,距西山最近的望江郡也出产井盐,只是自那位王爷入主望江之后,朝廷便禁了望江与西山之间的盐马来往,明面儿上言道是便于控制盐之输出,以胁西山。实则却是惧那王爷与西山盐马互换,实力日增,危胁了京师的位置。
而西山除了铁器并良马一类,并无所产。是以这清江之北,由望江通往西山的必经之路__苦湖之上,贸易并不热闹,看不见什么人影。只有几艘破船在其间咿咿呀呀地来回摆渡着。
好不容易在渡口寻着肯渡人去苦湖之尽头边城的船只,他二人自然不肯错过,交了船钱,便坐到木板之上,听着长橹击水之声,往那任职之所去了。
这苦湖本是古清江的一段河道,被巨山所阻后,方成了西塞第一大湖。这一汪平湖形状细长,倒似极了美人之腰,湖上碧波万顷,一望无际,隐有几艘当地的渔船依岸而驶,两侧山壁高耸入云,风光确是极美。江一草卧在船上,看着一水鸟轻鸣一声,没入林中不见,只觉这岸上风光与湖中相比也不稍差,层层山林霜色未染,林间小路旁无数去年草垛,颇有些田家气息。
阿愁见他半天都没言语,也不发问,坐在身旁将包袱打开了细细收拣着,间不时地问上一句。江一草随口应着,将手伸入湖水之中无聊拨拉着,忽地心中一动,竟想作些怪,捞起一泓清水,往她脸上弹去。
却只见她也不闪避,袖子一挥,真气圆融而出,倒把清水一滴不漏地奉还给了湖中。
“无趣啊……”江一草哪想到她会来这手,不由摇头大叹,一副怜子憨不受教的模样。
又过了些时。
“当年西山元老会发兵攻望江,应该就是走的这条道吧?”
“是啊,那时候西山皇帝正在北地狩猎,得到这消息马上赶回来了,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许是觉得方才自己用真气挡去水花,有些驳江一草面子,阿愁认真答道。
江一草一叹:“这一晚,汶川可就遭了劫罗。”他们这说的是当年的一段史事,西山国元老会趁皇帝陛下不在都中,为报当年卓四明领望江民兵驱西山之耻,暗地里命蓝旗军南下,过苦湖,直扑望江,入汶川而屠城,其役死伤惨重。
阿愁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两眼直视湖面,似在想些什么。
江一草此时正想着在国史馆那小黑屋中看到的如山卷册上面的一段话:
“当年冬,雪疾。
帝师大人单身赴西山国蓝旗军大营,杀蓝旗军自营佐以上军官直至旗主,共计三百二十四名,无一遗漏。蓝旗军,即于汶川城屠城之部队。
来年春,风劲。
帝师又至西山国都城,日内,灭该国元老会,元老二十七名,死。
西山国元老会一制,从此消失。”
这段史话的执笔人,正是现如今整日只知躲在文武巷里晒太阳的那位老人。
江一草将手上的水轻轻擦在衣服上,奇怪地想着,当年这位执笔人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只怕也和自己看到的时候一样,心中充满了震骇和敬服吧?
“你说是不是我们二人的师长早年间杀人太多,伤了天和?不然先生为何会是如此下场?你家老头子,又为什么要躲到那白雪漫天的小东山上,死都不肯出来?”他忘神问到。
阿愁道:“若不是卓先生当年痛下辣手,中土朝廷为息民愤,肯定要动大军。你想想,那又会死多少人?”忽地定了一定道:“他们二人若是天生魔性,只怕也是魔性如神了。”
江一草无言。
***
边城。
中土天下最西边的一座小土城,位于苦湖悬石之下十里地。其实并不能称其为城,因为此城无城墙,只有几百口人住在其间,倒称其为小镇比较合适。
江一草就任边城司兵一职已有月余。二人到时,兵权司库易手一类事物,进行的倒是极为快捷,因为统共守城官兵拢在一处,也不过几十号人,十来把长枪,外加一些被临时擦的亮晃晃,却迎风作响的薄刀。
令他二人惊异的倒是,当那位满脸皱纹间夹着尘土的上任司兵,看到阿愁递上来的西营文书,和盖着大印的调遣令,一时激动地倒说不出话来,对二人格外热情,事由一毕,当夜便坐着船,急急往安康城赶了。江一草不由苦笑忖着,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不过江一草生性随遇而安,倒也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是看那满眼黄沙,容易让人厌烦就是。好在边城城后,有一条从苦湖悬石处漏下来的天水汇成的小溪,溪畔风景不错。他时常带着阿愁到溪边漫步,撷些不知名的花草之类到屋里插上。
司兵一职极小,乃无品之官,只是在这边城之中,倒成了众人之首,备受尊崇。江一草倒没有身为此地之主的自觉,终日无所思虑,只是悠闲度日而已。也不知为何,西营的那位大帅舒不屈,似乎根本忘记了自己守区之内还有这么个地方,从未下过何等军令,有西山国尚在极北之处,自前些年两国再次议和后,这边城外百余里地再也没见过那些令人生畏的军队。而虽时不时有些来自望江的私盐贩子悄悄趁夜抹了过去,江一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世人皆知盐贩凶悍。属下官兵拿着军饷,自然乐得逍遥度日。而又过了些日子,倒有人发现每逢盐贩夜间过城,第二天清晨倒总有那么半包盐放在司兵库前。
“大人,这算行贿吧?”一个小队长小心翼翼地问着江一草。
“也许是别人掉了的吧,收好,日后还给别人。”江一草淡淡应道。
手下官兵心里却想着,哪有次次掉半袋的道理?
这一日,他和阿愁二人又到溪边闲逛着,却在那山后一处寻着一地梅树,结着青青的子,江一草性本嗜酒,只是以往和春风小丫在一起被管的严了,如今身在边塞,自然寻着城中酒坊喝了个痛快,只是觉着那烧酒一味的烈,倒喝不出个所已然来,不由好生想念早年间在高唐边上喝的香雪酒来。如此一想,心中早已是极渴难耐,此时忽然见了梅子青青,念头一转,不由心道大佳,雀跃向前,大肆采着。

阿愁不知他要作甚,只是看他高兴,也不由跟上前去,帮他接着。
回到那小城之中,江一草立马吩咐手下去酒铺弄点儿酒引子来。
下属难得见这大人发号施令,哪敢怠慢,打起精神去城中唯一的一家小酒铺连买带榨地弄了些酒引。
阿愁问道:“这是要做酒吗?”
江一草拿着酒引正往盆里倒,一手抓着一把青梅,一边乐道:“是啊,我也来学学古人的做派。”
阿愁无奈笑了笑,上去拦住他,吩咐门外的士兵:“做梅酒,这酒引可不行,你去找老板换些米酒引来。”
江一草一愣:“你会做酒?”
“未曾见过朱雀真身,总听过雀儿林间鸣吧?”阿愁道。
江一草心中想着,这妮子少时从山中老人习艺,艺成下山后便随了自己,倒还从不知道有这么一套本事,不由有些好奇。
这后几日里,阿愁便像一个农妇那般忙碌起来。她先将青梅洗摘干净,然后用了块素布一裹,待水分干后,才放到太阳下晒着。只是此地偏北,气候颇寒,很晒了几日方才晒干,然后又寻了个磁瓮,将青梅并米酒引倒入,还加了些冰糖,这才将磁瓮密闭好。
在江一草千呼万唤中,又不知过了多少日,阿愁才将这磁瓮打开。
他定晴一看,只见瓮中酒泛浅金之色,晶莹通透,闻之梅香幽雅,待犹疑中浅尝一口,但觉回味醇和,不由轻呼一声:“妙啊……”
转头看阿愁正满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第二日,天降大雪,远处高峰已然白头。
城中左右无事,他二人便窝在屋内,生起一炉炭火,围炉而坐。江一草忽地想起那日空幽然赴荒原前送给自己的礼物,便翻了出来。阿愁见他拿出个软软的小包,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江一草一笑,淡淡道:“神袍。”将包袱解开,只见其间是一件纯白的衣裳,只是领口处绘着一株极引人注目的金丝绣梅。
“他以此示脱离神庙之意,宽我之心。竟将这身晋为大神官方有资格穿在身上的神袍给了我。”说着摇摇头,“都是旧事了,烧了吧。”竟随手将这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事物,扔入了炉火之中。
阿愁欲待说话,但又见江一草面上露出份古怪神气,不由低头轻声一叹,看着那白丝神袍在红火之中渐渐化为灰烬。
江一草忽地问道:“我从没有听说过中土有这般做梅酒的,难道这是西山的做法?只是西山荒寒,难道也有梅酒?”阿愁一惊,心道莫不是被他瞧出了什么端倪,却听他继而说道:“做了不喝,岂不是对琴无语。”乐呵呵地从桌下取出酒来,也没见阿愁在他身后喃喃道:“当然也可以用盐先渍一下,只是……”
“这酒柔弱的很,你也喝一碗。”他斟了半碗送至阿愁面前。
阿愁苦了苦脸,却又不便阻他之兴,只得取起碗来,听他祝酒道:
“以此美女亲酿梅酒,敬祷如下:一,愿俺长生不死。”自嘲地笑了笑,又正色道:“二愿天下太平。”
他转脸看着已将酒喝了一半的阿愁正愁眉兮兮地看着自己,忽地心中一颤,声音一顿道:“这第三愿……这第三愿,我还没想好……”
……………
“中土此时想来已是六月了吧?”江一草酒意渐上,只觉陶然不知身在何处,喃喃问着自己。“春风这时候会不会又去听明巷说书先生讲书去了?符言只怕又在和杜老四干架……噢,还有那没白衣裳穿了的空幽然,空大神官!”他此时一股悲愤之意直充胸臆,单手将碗举至半空,呓道:“你是好人,我敬你一碗酒,愿你修道成仙,离这个烂人间远远的……”
他正胡言乱语着,忽听着一道极清悠的歌声从身旁传来。原来阿愁此时也有些醉意,脸上已然泛起绯红之色,兴致也渐渐高了起来,正在断断续续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大雪漫边城,独叹梅酒香……
闲寻旧踪不见,弄杯亦无妨……
谁理会流云城下几多离人……
烟花寂寥白苹洲上……
……枯桑哀柳,稍掩断墙,白霜之下,秋草满园……
……青梅一炉火,么事徒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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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这小调儿应该用四川话唱。
再附:第一部分至此了结,统计如下:死了两人,一人为无名将军,一人名北阳鼠,落水的蓝衣社众人不知去向,自不能判其生死,在京师外死于阿愁剑下的七人乃无名之辈,不计在内,另外还死了十几匹马。
没有复仇,没有很激烈精彩的打斗,虽说是想用笔让这二人远离京师,却也没写什么追杀场面,途间的一些事情,倒是意外的成分居多。
情节还未展开,已有人指出。只是非不为,实不能也,这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
情节发展过于缓慢,是这样的,俺就是这种惫懒性子,争取明天开始改正。
打架写的不好看,是这样的,俺不大会写打架,从明天开始认真学习温瑞安。
不知所云,仍然还是这样的,因为那个序章分为五节,实则只是几个月前一夜时间胡诌成的,本就是草草而就,现在又懒地改,自然有些恶搞的成分。但总以为看正文的总是会把那烂序章看完了的,所以交待的不清,不是故弄玄虚,实在是顾不上。不过这个我自己很喜欢的故事,倒是结局已然想好了的,但很头痛地想到,这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本来是决心这一部分写完后好好改一下的,但忽然发现累了。
这个光彩的事业就留待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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