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猪脚生日篇 -- 春风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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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春风生日
世新十二年正月二十日,天阴,未雨。
城南易家大宅热闹异常,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烟火的味道,加上宅内淡淡飘出的酒香,就连天上的乌云都被薰出了几丝喜庆来。
长盛易家虽久不入京,但毕竟是天下第一商,在京中宅院也是颇大,雕梁绣栋,看着很是华贵。其时已近正午,门口为易家大小姐庆生之人人头涌动,几个负责接待的执事已忙的有些晕头转向,不停地躬着身行礼,唱礼,全没注意到走到门边的一行人。
江一草看着热闹景象,不由笑了,轻身对戴着笠帽的阿愁说道:“小妹这个生日想来不会寂寞吧?”
易风凑上前去,将礼单往执事手中一递。那执事见这数人穿着平常,本不在意,不料瞧着单上的字迹,却是手也有些抖了,面上亦是刻意添上几分恭谨,将手斜斜一比划,做了个请,一亮嗓子:“望江郡王治下,黑旗军易三,冷五,燕七三位将军为易家小姐庆生!”
此时宴席未开,一众宾客都在院中堂间闲话,忽闻得这一声喊,不由满座哗然。
那位威名震于天下,却又孤僻难近的望江宋王爷,居然将望江三面旗齐齐遣来为易家小姐庆生,此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冷五仍是一脸肃然,手抚黑剑当前而行,不怒而威,生生吓退了一干笑脸相迎的士绅。而那燕七笑嘻嘻地跟在身后,眼光四处打量着院内的巨贾官绅,面上油滑之极,倒没有让人结纳的兴趣。只苦了笑容满面的易风被拥上来的朝中官员堵在廊下,寒喧不停,这些官员眼光闪烁,自是想套套他的口风,在太后与皇帝之间,那位太后的大侄子究竟是如何想的。当然众人也不指望能从这位王府总管嘴里听到什么确实的消息,但总不愿舍弃这与这天下一大势力好生亲近一番的机会。
江一草主仆二人倒趁着这机会悄悄地上了侧廊,往后院潜去。
“请二位止步。”
易宅内院种了许多株树,多为耐寒冬种,此时虽是寒日,那树荫仍是漫天铺开,加之天阴,看上去倒有些让人碜的慌。树影之后有一座二层小楼,小楼前面一个中年妇人。正是她颇有礼数地拦住二人,轻声说了一句。
江一草笑笑,道:“闫妈,好久不见了。”
闫妈愣了愣神,看了看江一草的面容,眉头渐皱,似是想不起这来人是谁,忽地眼中一亮,嚷道:“阿草少爷,你回来啦?”
“是啊,想闫妈做的面条了,这不就回来啦。”江一草快意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来。
闫妈假意打了他一下,忽地记起什么事情,有些为难地说:“小姐在楼上,只是……夫人有严令。”
江一草嘴角微翘道:“不妨,看看小妹而已。”
唇边话音方落。
眉角笑意未下。
本是藏于袖中食指,不知如何便已轻轻点在那妇人额上。
阿愁接住那将将软下的妇人,拉到阶边柱下倚着,回头道:“在二楼,西厢。”
江一草望着那昏迷中的闫妈轻声道:“实在是对不住,府中第三高手,不用偷袭,怕是拦不住你出声。”
……
……
“不智啊,小草。”
不知何时,台上立着一位贵妇人。
江一草面色一黯,旋又复常,笑道:“何为不智?”
贵妇笑了笑道:“以你的才干,怎么会想着硬闯这着臭棋?”
江一草又一笑:“本以为今天府中多事,朝中大员来了不少,夫人您虽然身份尊贵,但肯定也会在前面迎着。加之总管大人留守长易,这府中唯一有能力稍阻我片刻的也就只剩下闫妈而已………”略一沉吟又道:“……硬闯本就是下策,只是如果能不在姨的算中,只怕倒是上策了。”
易夫人叹气道:“你仍是要带春风走吗?”
“不是我要带她走。”江一草正色道:“夫人虽然已经私下推回了莫公的求姻之事,不过今日他莫府可是要明着来求亲,夫人又当如何自处?”
易夫人笑了笑,摆手不语。转而道:“抢人之举既然事败,我家小草又要作如何打算?”
江一草一揖手,也不言语,连面上笑意也未曾减了三分:“我本是来吃小妹一顿白食的,自然是要去前院等着开饭了。”竟是施施然地携着阿愁从原路踱了回去。
看着他从原路退了回去,身影不见,易夫人忽地摇头一笑;“这孩子,死惫懒的性子倒和他家先生一个模样。”接着袍袖轻拂,让那闫姑悠悠醒来,见是家主立于面前,不由好生惶然,汗颜道:“老奴无能,阿草少爷来了也没拦住。”
易夫人面色一凝道:“不须自责,若他真地强来,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拦住。”忽地言语渐轻:“若不是我今日出去的迟了片刻……”
正思忖间,却听着头上窗户吱呀一声,一个清脆动听的女子声音响起:“哥是个大笨蛋!明明我都跑出去了,非要把我送回来,然后这时候又想来抢人,真是笨蛋!”声音清爽,略带恚意,有几分说不出的娇嗔可爱。
***
回到前院,江一草不愿意太显眼,加之京中这些王公贵族本也识不得他,便在给易风递了个眼色后,带着阿愁觅了张靠墙角的桌子坐下,看着四周冠盖云集,心中却着实有些焦虑,所虑之事并非其他,而是待会儿莫府前来求亲,易夫人答应了自己的条件,自然会坚拒不允,如此一来,莫矶心中只怕不会好受了。
阿愁见他有些惶然,还以为是在心忧春风被逼嫁之事,不由撩起笠纱一角,温言道:“不要担心,大不了待会儿硬抢好了。”
江一草见着她淡淡唇色,不知为何心下稍安,笑道:“不是那事,只是有些为莫矶难受而已。”忽地瞧见那礼部侍郎并西陵冷栖云二人正坐在对间不远处,不由眉头一皱,问道:“这二人怎么也来了。”
阿愁静静道:“易家十年来从未入京,这一次入京后第一次大事,便是给春风庆生,朝中各路人马谁都不愿舍了这个探听虚实,闻风向的机会……”正在说话间,却不料那谢侍郎也瞧着二人,径直走了过来,对着江一草一拱手道:“人生遭逢实在是巧,年前在边城见着,不料回京后又见着了。”话虽对江一草说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戴着笠帽的阿愁,竟似想看透那层轻纱一般。
江一草为人虽然惫赖,也知道这位侍郎实是端方君子,但不知为何自从在边城发现此人对阿愁投的目光过多后,心中便对此人有些不喜。此时见着他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更是心中厌烦,站起身来,轻咳一声,便待说几句堂面话。
正在此时,院门大启,执事高声唤道:
“世袭一等公,按察院秉笔御史,莫言莫大人到。”
莫言权倾朝野,他这一出现,顿时引得堂间一阵大乱,各路官员纷纷拥上前去请安问礼,倒顿时将安坐如素的望江三面旗,与江一草并谢侍郎这二桌显了出来。待众人看着他身后那纤尘不染的白衣人时,更是一片低声议论:“静泉公子也来了,怎么还是和莫公一路。”
只见莫公一路行进,周遭之人纷纷问安,执事更是小心翼翼地引着路。
江一草远远瞧着,叹道:“好威风。”又看了白衣的易太极几眼,才将眼光收了回来。
谢仲歌鼻子一哼,轻声道:“好嚣张,此等无君无父之辈……”话未言尽,鄙意却是直言而出。
江一草也不理会他,只是有些安慰于没有见着莫矶的身影。
只听得门外一阵鞭炮大响,易大小姐的寿宴终于开始了。
***
一应宴会,不过是虚走过场。菜肴何须非得于此间尝?佳酿何须于此间饮?不过是敷衍故事而已,说到为春风祝寿,更是滑稽了,小寿星此时还是乖乖地在纱帐之后满是怨气地吃着,宾客又哪里能见得着面。
所以关键处仍是在于说话。
就像是坐在花厅里首座的莫公,此时似不经意间说出的这句话:“易夫人前些日子传的口信,我已知晓了。原来倒还有些心酸,心想这天下第一富贾,果然对我们这些穷酸京官有些瞧不上眼,不料后来才知缘由是如此,顿时释然……”
易夫人正端着小口杯轻轻啜着,忽觉得莫大人言语中另有一番味道,不由强自一笑道:“莫公说话真是风趣,您乃朝廷柱石,何来穷酸一说,只是小女尚还年幼,这才不得不……”她易家本就不是一般商家,亦有世袭爵位,倒也不怕他莫府翻脸。

莫公哑然一笑道:“夫人何必还在我眼前装糊涂,我那犬子虽说也堪称人中英杰,不过君臣之纲可不敢ji越……”
易夫人越听越是寒意大上,手中的酒杯也略有些发抖,但毕竟是久经风浪的人物,转瞬间面容如常,笑道:“公爷此话怎讲?”
莫言面色一正,用指头稍稍梳理一下眉毛,刻意待了半晌,方缓缓说道:“恭喜夫人,太后昨天发话,听闻易家小姐贤良淑德,品行出众,这就要召进宫去给皇上侍读……”
易夫人面色不变,笑道:“这孩子哪里配的上是贤良淑德四字,我对她向来疏于管教,如果说顽劣不堪倒是不假。”笑意仍在,只是置于桌下的左手,却是有些抖,停了会儿,终于归于平静,直直地看着莫公那干瘦的脸,笑道:“想来定是莫公的功德了。”
“不敢贪天之功啊。”莫言呵呵笑道,忽地凑近了身子,自袖中取出张明黄薄笺,正色道:“此乃太后旨意。”
易夫人双手捧着太后明诏,似不堪其重,实则心头早已转过千万个念头,她心知这定是莫公不堪被自己戏弄,而刻意要将春风送入宫中。那太后的心思则更是明显,虽是为孙儿挑秀女,却是递给自己长盛易家最后的一份和意。
她静静地看着花厅里遭,没有看见什么旁人,不由微微一笑道:“这孩子虽然是我的女儿,但自幼都是被她兄长带大的,这一入宫,只怕见面也难了,小孩子家家的,伤心倒是难免。”接着吩咐下人:“去把阿草少爷叫来,就说他妹妹马上要入宫了,记着轻声点。”
莫言见她一副如常的神情,不由暗自懔然,心道这妇人竟然听着自家女儿将入那深宫之中,竟仍不动颜色,心肠何其太硬?不由对日后京中局势更多了一层担忧。
***
这是江一草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见这位当朝一等公,这位当年映秀一夜的指挥使,莫公莫大人。
他仍是如平常一般懒懒地笑着。
只是心头却不期然地动了几下。
好近啊。
自己的手指与这人的咽喉好近啊……
“如果不是仍找不到那个人,自己会不会将手指洞穿此人的咽喉?”
“会的。”当他看见那张黄帛之后,满脸笑意地想着,然后他从易夫人的手里接过太后的旨意,当着这位权倾朝野的一等公的面,轻轻说道:“我家小丫哪里也不去,多谢莫公抬举。”
莫言一笑,很是莫名。
然后见着这青年人摊开双掌,一阵穿堂风过,将那碎成粉状的黄帛吹的满地都是,便有若黄泥碾成一般。
莫公怒极反笑,哑声道:“不愧是我按察院中众属下急欲毁之的人物,果然好功夫。”半晌之后,笑咪咪地说了句:“可惜马上就要死了。”
中土律法,毁旨者视同谋逆,当族。
江一草一笑:“旨在何处?”
“方才在你手上,已被你毁了。”莫言忽觉得与此子对话困难异常,明摆着的事情,却要自己如稚童般重复一次。
“哪有?兴许是莫公在来的途中遗落了吧?”江一草仍是一笑。
易夫人举袖遮面饮酒。
莫言举目看着四周,只见静悄悄地无一人在场,不由失笑道:“好生有趣……”眼神光芒大盛,气势逼人道:“易太极何在?”
那白衣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桌旁。
易夫人见着这号称天下第一剑的易太极,却不由想起十年前杀进长盛城的那青年模样,心知此人对自己恨极,不由轻轻自袖中勾住三尺翠红……
江一草却是瞧着那人一笑。
“边城司兵江一草,私毁太后圣旨,拿下。”
“无旨。”易太极静静道。
莫言双眼一闭,道:“为何?”
易太极一躬身道:“在春风姑娘面前,天下无旨。望公爷见谅。”言罢此句,洒然出堂,留下错愕的莫公,以及更加错愕的易夫人。
“看样子易夫人已是站稳了,只是不知若再向太后请一道旨意又如何?”莫言倦色大上。
易夫人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人在朝中十年的尊贵生活已将他当年的明析慎思磨的差不多了,不由一晒道:“事已如此,太后又怎会再垂怜于我易家?”将茶碗盖子一翻,摔在地上,却没有摔碎,骨碌碌转个不停。
莫公看着那碗盖半晌,忽地长身而起,静静道:“今日我退,只是来日夫人但请自安吧……”
院间众官员见着莫公面色不善地走出花厅,顿时知道:
“京城要开战了。”
***
“想不通易太极为何如此行事?”江一草有些嘲弄地问着自己的师姨。
易夫人瞧了他两眼。
他叹道:“姨,做人要厚道,当年你对他有亏,但他却始终记着春风是自己爱人的妹妹……”
“而夫人你不要告诉我事先不知道太后的这道旨意,却偏生要在此等情形下逼我出手,恁不厚道了吧?”说罢转身而去,留下坐于椅上的易夫人。
易春风的生日,对于她而言仍是寂寞的。
只是对于京中的众人而言,是极热闹的。
两大势力终于正式摊牌了。
江一草终于不得已地浮出水面了。
易太极光彩夺目了。
天下大乱了。
另说一句题外话:疯三少也在这一天入京……晕死,他果然是入金多多,六个金币,我到哪里偷?
***
“阿愁姐睡了?”
“是啊,刚刚你帮她运功之后,就睡着了。”
“那恶婆娘为什么肯让你带我出门?”
“因为夫人知道我再也从这京师脱不开身了。”
“为什么?”
“我毁了太后的明旨,惹出事情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妹妹。”
“为什么?”小丫转过脸去,望着园中那方小池塘。
江一草看着她的面容在月光下清丽异常,一时无语。
“哥,带上阿愁姐,我们一起去望江吧。”
春风有些出神地伸出脚在水面上虚踩着。
江一草一叹气道:“箭已在弦,却是松不得手了。”
春风忽地嫣然一笑,将双手伸到身后伸劲伸展着,让右手腕上的那串黑檀珠映耀于月光之下,侧过头看着自己兄长:“你真的很笨。”
江一草失笑道:“十年前,我家小丫不就这样说过我吗?”
***
待春风睡后,假山那面有一个黑影转了过来,坐到江一草身边,深深叹了口气。
江一草笑道:“今天没看见你人倒还真是稀奇。”
那人搔搔头道:“忙啊,只能这时露一面了。”
江一草又一笑,打趣道:“我在边城之时就知道你们两个人好,不要在我面前撇清吧。”
那人面色一黑道:“哪有?这女子当俺在的时候天天欺负俺。”
江一草一笑:“谁整夜在这屋顶陪她饮酒?”
那人嘿嘿一笑:“俺承认,是俺。”
……
……
忽地那人叹道:“可你知道俺们天天在这屋顶上谈什么吗?”
那人的脸更黑了:“俺们谈的是你啊。”
小丫的春风拂柳时节果然来的早了,只是春风不度玉门关,又如何能吹到西凉去呢?原来心中还是记着那襟牵了十年的衣袖啊。
贺俺家春风小丫二十三芳辰。
(二零零四年二月二十四日)——
注:由于是赶的,非常急,所以自己都不知道写的嘛,反正春风知道我来过就行啦,另外顺小丫的意,让她喜欢老男人罗,嘿嘿。
另:空,这不是正经的东西,可惜也忘了恶搞,千万别更到书库里去了。
再另:亲腻,你给我找的那张图哩?就是以前说的那张,笨蛋,就是拿刀子砍牙齿,血流成河的那张。对了,新书库出来了,以前答应俺的事情可别忘了,要图哟,封面一张,然后每章一张,改版后的大概只要二十几张,嘻嘻,辛苦一下啦。
抱一下爬爬的妹妹们,淘淘湘儿小A都不准逃的说……
另外,向北洋的兄弟们问好,就是不知道烟灰死冷老玉米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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