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张忠明拉过一张椅子，“我说真的，送你上火星，你去不？”
李劲松没说话，他不知道张忠明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去，你也不可能送我上去的。”
张忠明笑了，“你知道去火星的那十六个人还剩下几个么？”
“这我不清楚，都三十几年了，应该是有人捐躯了吧。”
张忠明听了这话特崩溃，干咳了一声，“别说这么难听，捐躯到不至于，不过在火星空间站度过三十几年，我想没人能受得了。火星跟月球不同，从那上面回来要耗费大量资金，本来的计划是每十年就派新的宇航员过去，替换原有的宇航员继续研究，大约在50年之后建立火星殖民地，可惜后来由于资金都拿去建－196°C精子库，计划搁浅了，于是那十六人便成了人类布置在火星上的死棋，其中就有我的师兄，夏浩然。”说到这里张忠明神色一黯。
李劲松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他本来是很钦佩那十六个准备在火星度过余生的宇航员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被地球抛弃了。
“就算是传数据回地球都要花费不小的能量，我去年才得知夏师兄已经死去八年了，不能完成移民火星的宏远，一直是我的恩师周教授的最大遗憾，而害了自己的学生夏浩然，也让他老人家临死都不得心安。”张教授叹了口气。
李劲松听到这里，单刀直入的问：“张教授，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张忠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一字一顿的说：“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做一颗死棋？”
李劲松一听，脸都白了，“你开玩笑吧？真要把我送上火星？”
张忠明摇摇头，“送上火星的研究十六个研究人员都是宇宙物理界的精英，经验丰富身体又好，可以说世界上几乎找不出第十七个符合条件的人，显然你不符合。”
“那让我做死棋是什么意思？”李劲松不知怎么的，突然将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张教授与小说里的科学怪人联系起来了。
“去火星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去了既不能研究，也不能将那些风烛残年的人带回来，我这次打算的星际旅行是去外太空，也就是飞出太阳系！”
李劲松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张忠明灼热的眼神，怀疑他是疯了，李劲松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知道载人飞出太阳系是什么概念，这种技术最少也要22世纪才能掌握，而且派出去的宇航员做炮灰的可能性极大。
李劲松虽然是个混子，口口声声说视死如归，但还没做好为葬身宇宙空间的准备，这种疯子做出的宇宙船那就是漂浮在空间的棺材，他直接摇头说：“张老大，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虽然毕不了业，也没想死。”
张教授似乎早就料到是李劲松是这种反应，推了推眼镜，继续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么？”
李劲松这一听，来了兴趣，确实，这种事情应该找资深的宇航员才是，为什么找自己呢。但稍微想想便明白了，“因为一般正常人是不会去的，特别是有登陆火星的失败摆在那里，你找不到人了才打我的主意吧？”
张忠明开怀大笑，“真让你猜对了，确实一般人是不会去的，因为我这个宇宙飞船根本就是一去不回的。”
李劲松一听，长大了嘴，“靠，一去不回，连你都这么说，我去你的飞船还不如自杀。”
“自杀？那不一样，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之分。”
听了这句话李劲松真像扁他一顿，“就算重于地球也是死，死了这个世界还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会一去不回么？”张教授往桌子上一靠，抱臂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吧，你就介绍一下你的宇宙船，到底是采用哪一种推进方式，是‘虫洞’还是‘时空场共振’”
张忠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关于宇宙物理，你还是知道一点的，虫洞迄今为止只是个假说，而时空场共振理论虽然有些眉目，但远在数十光年外的时空点性质是我们无法掌握的，所以这些技术还不成熟，我的宇宙飞船采用的是最古老的技术——光帆。”
“你拿这玩意来搞空间旅行？”李劲松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就算我是一只万年王八，从太阳系飞到比邻星也成了骨头了。”
张忠明一点也不恼，反而鼓掌称赞：“你知道的不少嘛，不错，我的光帆飞船虽然加了核动力辅助，又运用了引力跳板技术，但飞出太阳系的时候，速度也不会超过每小时九十万公里，以这个速度飞往最近的半人马座α星C需要五千多年。所以我发明了一项新的技术——宇宙睡眠。也就是说你只要一闭眼，一睁眼，五千年就过去了，哦，不，你这一次的目的地不是半人马座α星C，你只是在哪里再次加速而已，你的目的地更远，算上太阳，你将经过四颗恒星，两个加速，两个减速，你总共要睡两万年。”
“而且之后我不能回来是吧？”
张忠明点点头，“是的，因为你将失去摆脱行星引力的动力，你此次的目的地是一颗直径为地球1.5倍的类地行星，观测如此小尺寸行星的能力是三十年前才掌握的，在二十一世纪之前，人类未曾发现过质量小于土星的行星。”
“你确定上面有生命？”
“不确定，也许是一片荒芜，也许上面有什么食人野兽，你一去就成了他们的口中餐，当然这是幸运的，毕竟这证明了有生命存在。我只能确定一点，它的环境不至于太糟糕，至少有大气，如果没有太多温室气体的话，温度应该在零下100度到150度之间。”
“如果有太多的温室气体呢？”
“那么温度在100度到450度之间。”
“好吧，我觉得你应该找一只长寿的乌龟去那里，然后再飞回来，就可以变成烤乌龟了，到时候，您老就可以慢慢享受了，哦，错了，是你的子孙。张大侠，我还要回去玩游戏，买卖不成仁义在，再见了您那。”李劲松说着转身就要走。
正在他刚要出门的时候，一个身穿白领套裙的女性出现在门口，一手撑着门，一双**打着交叉步，摆明了不让李劲松出去。
“你可算出现了。”她就是上午给李劲松上课的那个美女老师。
美女笑笑，“川端由衣，请多关照。”
“你是日笨人？”
“有什么问题么？我想你没理由把上世纪的恩怨都转加到我一个弱女子身上吧。”说着川端由衣眨了眨眼睛，但是看她的站姿怎么都不像弱女子。
“你也是说客？好吧，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找上我？”
“因为你的智商很高，可以很快熟悉操作飞船的方法，而最重要的是，你的人生够失败。”川端由衣一口切中要害，李劲松沉默了，确实，他的人生够失败。
他真的没有一点值得骄傲的，他认为他的智商很高，但他现在连顺利毕业都做不到；他认为他长得不差，但他脸上的五官猪也有；他认为他很重义气，但以前的那些朋友都是自顾不暇的泥菩萨，不等联合国粮食计划署接济就不错了；他认为他在高中被很多女生暗恋，但自从他被大学上了之后，连最饥饿的霸王龙都不看自己一眼。
青春已经留下了，大学提着裤子走了，这就是他的人生，什么也没剩下的人生。
他不仅仅是颓废了，而且是完全报废了。
“其实你对现实极其不满，你一直渴望改变现状，然而却又什么都不想做。你甚至有发过誓，要改过自新，但是你已经堕落了，根本坚持不了这样的誓言，你只能自我安慰你不在乎一切，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你说你不后悔，可你无时无刻不想着，如果当初我怎么怎么样，现在会如何如何，我说的对么？”
李劲松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如纸，她的嘴就如一把刀子，血淋淋的揭开自己一直掩饰的伤疤，他什么都没有说，抽出一支烟，慢悠悠的抽着，吐出一个个飘渺的烟圈，他的面容沉浸其中，模糊了。
实验员闻到烟味，从门外进来，正欲发作，却被张教授制止了，许多人落寞的时候喜欢吸烟，他知道，李劲松在思考。
真的就这样失败的一直走下去么？真的不曾后悔过么？
“你虽然有个父亲，但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你，你可以说是无亲无故，就算现在突然人间蒸发也没人会伤心，不是么？你认为飞出太阳系，九死一生，那么好吧，你现在算是活着么？中学时代，你既有钱又有聪明过人的头脑，你可以大肆向女生标榜你不努力便能取得好成绩，同学都崇拜你，可是现在呢？你不过是个混混而已，呈现在你面前的是无疑是失业，在社会竞争的齿轮之中，你这种没能力没毅力的人是最先阵亡的人，你会被绞的死无葬身之地。有句话说的是，放下大学生的架子，先找碗饭吃，只是你就算放下了大学生的架子，你能找到饭吃么？”川端由衣的话针针见血，毫不留情。
“相反，如果你登上这座宇宙船，你至少不用面对就业的压力，不用面对无法毕业的尴尬，虽然注定了有去无回，但至少你的名字能载入史册，历史上飞行者的先驱，第一个飞出太阳系的人，到时人们只会说李劲松从小便对航天事业充满了兴趣，虽然高考成绩优越，却放弃了就业前景更好的IT房地产等行业，来到了冷门的宇宙物理，他在刚入学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为宇宙航行事业奋斗终生。”最后几句话川端由衣专门模仿了官腔，她的普通话非常好，模仿起来也是惟妙惟肖。
李劲松听得笑了，他扔了烟卷，“你说的实在太有可能了，我觉得你已经快赢了。”他是个潇洒的人，虽然很多时候他对自己的现状不满，这也是生计所迫，他毕竟要生存。
川端由衣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她自信的开口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已经赢了。”
“哦？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第二个理由没说。”
“好，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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