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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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吃早餐时我仍在回忆着这个不愉快的梦,因为走神往自己碗里加了过多的辣椒油,以至离开时满头都是汗。
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与往日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副很忙碌的样子,仿佛一些勤奋的蚂蚁,各自为某个荒谬的目标奔走。我因为无事可做,沿着人行道散步,因为时间多得难于打发,所以我慢慢地走,差不多一秒钟迈一次腿。
有一个中年男子在我前面不远处行走,他很圆很胖,看得出营养极度过剩,走路的姿势令人想起一只鹅或是蠕虫之类的动物,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找样坚硬并且锐利的东西在他脑袋上重重砸一下,如果能够把他的头颅敲得裂开,让白色的脑组织流出来我也许会非常开心。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个念头突如其来,也可说是一个极强烈的愿望,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想法占据了我整个意识,如果旁边有形状合适的武器,或许我真的会动手。
稍后我转过头看着别的地方,计算路过的车是国产货多还是外国品牌更多,想以这样的方式来消除自己渐渐高涨的暴力**。
一分钟后,我惊奇地发现美韩德日系列的车比国产的多出不止三倍。
攻击人的愿望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从紧张的状态里松弛下来,我开始反思自己为何会妄想袭击一位素不相识的人,仅仅只是因为他长得肥胖或丑陋?这显然不能算是一个像样的理由。
也许我应该去找份工作,跟一些与自己同样乏味和无趣的家伙一同干活,挣一点少得可怜的薪水,讲一些无聊和重复的话,心情好的时候还可以跟女同事们开一些黄色玩笑,努力学着象普通人那样过日子,如此的生活或许能让我思维里那些为数众多的怪念头如坠入深水的石头一样再不会浮现。
当然跟某个女人结婚也是一种选择,运气足够好的话,也有可能娶到一个表现比较好的女子(她必须让我每天在家休息,除了上网看书听音乐什么也不用做,过一种类似阿拉伯酋长或是苏丹的日子),通过婚姻也不乏提高生活质量的可能性,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那么令人乐观。
如果能够有这样一位女子,她足够漂亮,温柔乖巧,家财颇丰厚(最好是孤儿,因为我这人打理不好太过复杂的关系),并且惟命是从,以我为世界的整个中心,打心眼里永不怀疑我的命令或看法的合理性和正确性,并且在离开了卧室之后就对我保持足够的尊重和合适的距离(她应该清楚,平等和亲密无间的相处方式仅仅只是限于某个空间里),同时也明白我不仅比她强壮还比她更聪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只能是局部平等,大部分时间里我处于绝对统治地位,这样才能保证让我享受家庭带来的种种便利的同时也保持充分的自由。
有时我也会怀疑,这样的要求是否脱离了现实,但很快我又重新拾起刚刚落下的骄傲,坚持非得符合这般条件女子才娶。
约在三个月前,我辞职离开了工作了六年之久的公司,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觉得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在最近的四年当中,我每天早晨七点半离家,夜间二十二点左右回来,运气好的时候,一年里有可能捞到一天休息,一般是在大年初二或初三其中的某一天。
辞职后的头几天里,我觉得非常幸福,我无比愉快地睡觉,醒来胡乱喝点啤酒吃些东西接着又睡,也不管太阳活动到什么位置。
有一句诗说得有理:“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对此我深有体会。
很快我就满怀失望地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原以为迫切需要的睡眠已经不再需要,甚至开始觉得多余(一星期以前我还在为睡眠不足而生气)。
夜晚开始变得漫长而无聊,我一场接一场看足球赛(非常遗憾,球赛只在周末那两天才有),从德甲到意甲到西甲再到英超,看得我眼花缭乱,摸头不着脑。
有时自己会想不通,怎么以前觉得精彩绝伦的绿茵战斗现在竟然变得如此乏味。
比赛日之外的时间里,我找出多年没时间用的QQ号码胡乱抓人聊天,时间长了,也培养出那么几个所谓的网友,但我从来不想跟她们见面,偶尔在视频里看看就可以。
就这样,我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三个月。
我的名字叫做商净空,这样一个很具仙风道骨意味的称呼所为何来我也不知道。
上学时,曾有一些自以为想象力丰富的同学,以这个名字为基点出发,为我取了好几个外号,诸如净空居士,假道士,**,商半仙等等
就在一分钟以前,我做了一项决定,如果一个月以后还是如此无聊,就去随便找点什么事做,只要别太辛苦,给多少钱都无所谓,那怕是叫我捕捉小狗身上的跳蚤或是教人打麻将都可以。
幻想(也可称为白日梦)是我的一大爱好,在孤独却又无事可做时,我会沉溺于其中,有时也会觉得很快乐。
比如现在,我走到一家书店门前时,心想自己也可以来开一家同样内容的店,这样我就可以看到许多新书。当走到服装店前,我又想象开服装店的情景,想象自己每天换很多套衣服,穿过之后又挂到橱窗里继续卖。走过一家按摩院门口时,我突然又觉得这门生意是很是前途的,连韦小宝先生都曾有过类似的理想......。就这样,一路走来,我觉得赚钱机会满世界都是,只要自己有兴趣的话,可以选择的生活方式多不胜数。
稍后我会渐渐明白过来,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去做这些事,因为我眼下最大的愿望是写一篇能够吸引人的小说,然后放到网络上让许多的人来看,以满足自己的小小虚荣心。
脑海里满是复杂而有趣的白日梦,脚下迈着缓慢的步伐,就这样,我来到了预定的调头地点,一家茶室门口,里面哗哗的麻将牌撞击声无论白日还是黑夜从不停息。
一般情况下我都会在此转身,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回去,这里距离我的房子约有四公里远,一般情况下当我走到家里正好可以开始做饭。

但雷雨扬的出现把我的计划彻底打乱。
雷雨扬(这个名字是他当神棍后取的,原名叫做熊大富)骑着一辆破烂不堪的摩托车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或许是担心我记忆力不好,他大声喊着我名字,笑容堆满了脸,以致额头和眼角全是皱纹。
其实这纯属多余,就算再过十年(再远就不敢确定了),我也能从人群里准确无误地把他辨认出来。
我高声呼喊他那个有些可笑的名字(熊大富),以示我并未忘记老友。
这样说是有根据的,读中学时每逢点名,老师念到他的名字都会在同学中引起一阵笑声。
他跳下摩托车,跟我来了个热情的拥抱,然后递来一张名片,说他已经改了名。
“现在很流行改名,与时俱进嘛。”说话的同时,我把刚塞到口袋里的名片又掏出来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阴阳界服务公司总经理;雷雨扬博士;服务范围包括看相排八字测凶吉观风水降妖捉鬼......毕业于复旦大学宗教民俗专业......。
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看周围没人,把嘴凑近我耳朵:“你也知道我高中毕业后就没再念书了,为了赚钱,不得不弄了个假文凭吓唬人,不过我那本毕业证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样,连工商局的人都看不出是伪造的。”
“哟,看不出啊,都成半仙了。”我用调侃的语气说。心里很怀疑,复旦有这样一个专业吗?他就不担心被人拆穿吗?
“虽然好些年没见,我还是在几十米外就认出了你。”他把刚熄火的摩托重新起动。“我接到一笔十万火急的生意,看来你也没什么事,跟着我一起去吧,也不需要你做什么,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一点也不危险,就是帮人捉只鬼而已。”
看他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我忍住了想要讥讽他一番的冲动。我不禁想,或许真有鬼魂也不一定,如果能遇到一只如同《聊斋志异》里常常出现的、很听话并且温柔善良的艳鬼香魂或是狐狸精之类的可爱生物,当然也不排除发生一次诡异爱情的可能性。
就这样,我接过他递来的头盔,坐到摩托车后座,一同前往目的地。
我一直是个无神论者(立场是否真的很坚定自己也无法肯定,但大部时间里我是这样认为的),出于好奇或是对一些未知事物的莫名兴趣,我毫不犹豫地跟着伪博士雷雨扬出发,虽然我一向认为摩托车这种交通工具极缺乏安全保障,随时都有可能让驾乘人员一命归西,但为了能近距离地亲眼观察一个神棍如何展开骗局,为了能接触到一些颇具神秘色彩的新鲜事,我冒险坐上摩托车。
有那么一会,我曾想过提议把摩托车停在此处,两人坐出租车去,但看到神棍先生一脸焦虑的样子,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我情不自禁地开始紧张,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不放,总想着现在如果摔一跤会怎么样。
“还有多远?”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我必须用喊叫的方式说话。
“最多一公里。”
这个回答让我稍稍心安,以目前的速度,再过一分钟左右就可到达,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发生重大事故的可能性应该很小很小。
“你现在的职业一定很有趣吧?”我不方便直接质问他的工作是否损人利己或合法,只得这样旁敲侧击。
“是挺丰富多彩的,每天都跟一些神经兮兮的人打交道,不时还得招魂降神什么的,累得要命,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掉了。”
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人预料,看来他的生活与我想象中的样子存在着不小的差别,先前我认为他无非就是干些装神弄鬼的事骗取他人钱财,听这么一说,似乎他对自己的职业是很认真负责的。
我很想问问他世间是否真的存在着鬼魂,像香港恐怖片里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会发生,但总觉得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让这个问题合理地出现,并且还得显示出我并未怀疑他的诚实。
就在我思索怎么说这事时,轰——一声巨响,前方五六十米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爆炸,一股浓烟挟着火苗从一幢七层楼的中部冲出,窗户的玻璃如雪花般纷飞落下,刺中了几位走在路上的行人,其中有一名中年男子受伤颇重,一片玻璃从他的脖子与肩膀之间**,他倒在地上,血从伤口里不断喷出来,看样子主动脉已经受损,估计等不到救护车来他就会死掉。
楼上的窗户还在不断地掉下东西,以至无人敢接近伤者,我看到有几个人已经在打电话,估计他们会报警,于是我把已经掏出来的手机又放回口袋里。
最近几年来,我深刻地领会了一个真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生活教会我的真理之一。
我们的摩托车停在距事发地点十米左右处。这时,那位受重伤的男子已经奄奄一息,伤口处血液喷射的高度明显降低,嘴里开始涌出大量的红色泡沫。
“看样子咱们来晚了点。”伪博士雷雨扬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讨论晚餐内容。
“请你帮忙的人就在这幢楼上吗?”
他点点头,满脸无所谓的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不是命案而只是一场没有任何吸引力的闹剧。
他的从容镇定跟我的惶恐不安形成鲜明对比,我及时发现了这一点,也想学着他的样子表现得勇敢些,但无论怎么努力,我的腿还是忍不住发抖,弓着的腰也无法挺直。
今天是怎么了,我无法理解自己目前的状态,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是个勇敢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鲁莽和不守规矩,一点鲜血和一个快死的人应该不会让我感到畏惧才对。
有一个浑身被烧得焦黑的人从冒着火焰的四楼窗户落下,伴随着嗵一声闷响跌落在地,他摔下之后还动弹了几下,两只手臂伸在身前,僵直地做出拳击手的姿势(据说被烧死的人都是这样),腹部有一处已经裂开,灰白色的肠子流出来,热气腾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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