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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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完蛋了,如果把肠子全划烂了,里面还没来得及排泄或消化的有机物肯定会弄得满地都是,如此一来,我多半会死掉,而刚刚收拾得还算整齐的家中就会臭气弥漫,把方圆一公里内的苍蝇全吸引来。
看来这一次是没指望了,我抬起头,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叹。面对死亡,我感到一丝遗憾,还有许多的事没做,小说才写了二十几万字,发到网站的仅有一半,账户里的钱也没有花光,唯一的好处就是从此和丁蓉成为同类了,不再人鬼殊途,或许可以从此比翼齐飞,效仿梁山伯和祝英台,畅游于天地之间,只是我很不喜欢目前自己这副肠穿肚烂的死状,如果能够选择,我认为吃安眠药比较好,留下全尸的同时也可以让作为阴魂的自己模样更体面些。
也许传说中的借尸还魂之类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那样的话估计会很有趣,雷雨扬作为一名神棍,出于友情,如果他有这个能耐的话,我相信他会帮这个忙,让我的灵魂借用别人的身体存活下去,若是能够还魂到某个重要人物或是阔佬的身体上,取而代之,那样就比较好,今后的岁月里就可坐享其成,用不着再奋斗。
我抬起头,把眼睛紧紧闭上,不想再看到右手和那把尖刀的下一步行动,可思维却无法摆脱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就要被自己的手杀死了。想象中,我的肠子已经被那把万恶的杀猪刀划断了十几处断口,浅绿色或是淡黄色的流质四处抛撒,溅到地板上、沙发上、电视机屏幕和墙壁上。
真是糟糕,我一直认为自己能够活到六十至八十岁,然后安安稳稳地死在床上,未曾想仅仅年方二十八就香消玉殒,真是天理何在。
我略带焦急地等候生命的终结,等候灵魂离开身体的那一刻,但是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我痛苦地发现,自己仍然活着。我鼓起勇气,把一只眼睛睁开,然后低下头看已经门户大开的腹部和那些挂在体外的肠子,令我感到一丝欣慰的是,那把可恨的尖刀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不听话的右手,掉到了地上,正在缓缓沉入液体状的地板中,深色的刀柄上油光可鉴,不知粘染了多少头可怜的猪的血液。
我猜想,也许是右手一不小心失落了这件凶器,因为我不肯弯下腰,所以它也无法把刀拾起来,想到此处,我差点笑出声来,命运总是充满了变数和意外,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可轻易放弃,这是某个无聊的学者说过的话,此时我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我随即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虽然失去了刀,两只手却仍然有办法跟我继续捣乱,它们张开五指,伸到那一堆颜色很难看的肠子中,开始胡作非为,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右手和左手熟练地把一段灰白色的小肠拉出来,非常顽皮地打了一个结,似乎认为那样挺有趣,然后又把深色的盲肠托起,仿佛示威一般,向我展示阑尾和附着在上面的脂肪。
虽然不曾觉得疼痛,但精神上受的折磨是强烈和令人愤慨的,我开始祈祷,如果非死不可,那就来个痛快些的吧,不要让我继续忍受这可怕的苦刑了,我干脆弯下腰,想让手伸到液体里把刀子捞回来,然后在胸前刺那么一下,刺穿肝脏或是心脏,把血放光,迅速地让自己死掉。
想起曾经见过的各式各样阴魂,我认为死亡并不可怕,糟糕的仅仅只是即将死去的这个过程,其间的痛苦和刺激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不知道在步入另一个世界的路途中,我还要忍受多少的折磨和打击才能成为一只鬼。
我有一个愿望,死掉之后,灵魂马上就飞走,与丁蓉一道飞出去,离这个白色妖魔远远的,再也别看到他。

两只不听话的手很是勤劳,它们配合娴熟,动作飞快,把我的肠子从上至下打了不少于二十个死结。
我已经彻底绝望,我想趁着腿和脚还能使,走到阳台上跳下去算了,这是八楼,从这样的高度坠下,就算脚先着地肯定也会死掉,这样显然更爽快些,用不着忍受没完没了的痛苦折磨。
我向阳台迈步前进,脚底仿佛踩在泥泞中,软软的,老觉得站不稳,随时都可能摔倒在地,拖在外面的肠子大概因为打了很多的结,所以距离地面很远,只是勉强挂在伤口外面一点点,对于行走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但我的手似乎不愿意就此结束,右手紧紧地抓住了窗框,左手则死死地扯住窗帘,我站在客厅与阳台之间的通道处,无计可施。
小时候看过的英雄事迹里,曾经有位勇士,忘了叫什么名字,据说十分的伟大,他身中数弹,肠子流出来,拖到地上,他伸手把这些累赘塞回肚子里去,继续向敌人射击,虽然处境很是不妙,但他仍然坚持战斗,决不肯离开火线。我觉得眼下的自己跟那位传说中的烈士颇有几分相近之处。
我想如果此时能够恢复对双手的控制,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出去,一跃而起,表演一个空前绝后的高楼飞人,然后——砰一声摔到地上,成为一堆破碎的肉,可以肯定,这样的死相肯定不会美观,但顾不了这么多,以其忍受如此痛苦不堪的死亡过程,倒不如来个快捷方式,我相信丁蓉不会嫌我难看。
因为无能为力,我只得站在那里,继续愁眉苦脸地等待即将到来的可怕折磨,我想象不出还会发生什么事,还会面对什么可怕的事。
天空的颜色也变了,一朵朵云彩变成了乱七八糟码到一起的大石头,而原本蓝色的部分现在是紫红和青黑,就跟一大块腐烂的猪肉差不多。苍穹距离地面很近,就像是什么东西塌下来了一样,有种令我很不痛快的压迫感。
我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我怀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幻觉,会不会突然醒来,发现自己仍然坐在自家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电视里正在播放足球比赛。会不会自己正坠入一个深沉的梦里,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醒来。
我伸出舌头,然后轻轻咬了一下,感觉到一丝疼痛,我认为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我决定做一次更加大胆的尝试,我低下头,把嘴凑近那只不听话的右手,后者正紧紧地抓住窗框不放,我在下臂的中部、肉比较多的地方重重咬了一下,松开牙齿之后,留下了一排乱糟糟的牙印。
但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仿佛咬到的是别人的身体。
视野里的空间突然倾斜了,我发现自己竟然横站在空中,右边成为了下方,而左边成了意识里认定的天花板。
一切都在飘浮、移动、震荡、摇晃,我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欲呕,双手松开了原先紧抓不放的东西,但我已经无法向前迈步,完全不知道哪里是正确的方向。
我蹲下来,觉得自己很像是一只巨大的壁虎,莫名其妙地看着颠倒的空间,有些不知所措。
电视机和桌子还有其它家具仍然在原地,并未如我想象中那样掉下,这些东西总在荡漾,看上感觉有点模糊不清,但它们并未摔倒,摸不着头脑的只有我,我仿佛一只受惊的小昆虫,恨不得找一个黑黑的、没有一丝光线的小小角落钻进去,隐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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