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姬氏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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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迁迈步进入祠堂只觉得一片漆黑,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大大的厅堂左右杵着两根柱子,柱子上隐约挂着一副木匾对联,看不清楚上面到底写着什么,上面金漆若隐若现,字也认不真切,心想,这黑漆漆有什么好看的,还一股子烂木头的气味。
“宋馆爷,我俩可以自己看么?”管十一连并几步走到宋逊身后,声音压得很低,窃窃地问,“我们自己来,到了正堂一定给先人上几柱香。”
宋逊点了点头,“如锦,你去陪他们,详细介绍一下,万万不可怠慢了二位。”说完,朝小迁和寒冰招招手,“你俩跟我来。”
“是!”淳于低声应着,祠堂之内不敢高喧,宋逊是淳于纶高级生时候的导师,也是他“无阵亦行”的授行监,授行监就是特殊技艺传授时一对一的老师,这又不同于独授,独授是学堂之内独一门一师一生,授行监老师却有很多,科目也不是独一无二的。虽然宋逊出自儒家,淳于是墨家生,但淳于纶深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也敬宋逊是个德高望众的真人,对宋老的话均言听计从,未有过丝毫违背,“十一,云聆,走这里……”
小迁知道自己不是游客,沐少爷家规处置,他多少也算是探监的,于是就老老实实跟在宋逊的身后,本以为可以看到香台供桌什么的,结果绕过内室的一扇古沐屏风竟踏出门来,眼前是个类似四合院的大庭院,东西两楼门户紧锁,两楼门上各一面横匾,东楼匾额上面写着“朝请堂”,西楼写的是“晚辞堂”,迁心想,难道这姬氏的人早晚都要来拜祭不成。
“很久以前是早晚都要来拜的,现在年轻人都各忙各的,谁还记得住这些事情,住得近的偶尔能过来拜拜就很不错了。”宋老言语中略带着无奈,“现在上锁,逢年过节才走走流程,装装样子,也让小辈们别都把祖礼忘得太干净了。”
“哦,嗯!”小迁不住点头,“不能忘,不能忘。”好像宋老说的不是公羊家,而是他邹家似的。
四方的庭院中间没有树,几株松柏都种在四边角或者楼与楼之间过道的侧边,偌大的院子中间一口不小的石井,井是六角形的,井口足有两人环抱之宽,井身是成梯形的斑驳石面,围刻着四个字“顿丘古井”,迁快步凑倒井边往里瞧,里面井水距离井口不远,伸手可及,水面波光粼粼,偶有涟漪荡漾。阳光斜照,一束光从水面折射出来正好耀到小迁的脸上,迁避光顺势抬头,看见面前正南楼一块高匾,古隶书写着,“顿丘姬氏”,心想,估计这就是祠堂的正堂了,公羊没准就在里面跪着,要真见着人家的列祖列宗可得上香,不能太失礼了,小迁搓着双手不由得紧张起来,大冬天的,额头还往外冒汗。
“别紧张,沐不在这里面。”宋逊瞅着小迁那紧张的样子确有些好笑,这小子怎么看都像是个门外汉,横竖也不是学堂里走出来的模样,而旁边的章寒冰要比他镇定得多,这女生虽然是个异学徒又年纪轻轻,但竟也熟用稳心之术,无法让人一眼看穿。
稳心之术是防御读心术的一种自我调节的心法,读心术按流系、按家派分没有十种也有七八种之多,朱云取、宋逊二人所用的就不是同一系之读心术,每种读心术相对应防读的定心术也有不少,但定心术中有一种稳心之术,不同于其他定心之法,它只不过是一种自控自律的心法,不需要纯技等技艺的支持,所以适用于防范多数的读心术,章寒冰本人其实是不会读心术的,所谓能看透他人心思不过是明眼善察加上职业习惯罢了,但为了不让“风声”从自己这里走漏出去,才练了定心术,毕竟异学徒没有纯技支撑,稳心之术才是最保险的捷径。

“沐在后堂。”宋逊墩了墩拐杖,指着正堂边的过道,“走那里。”
“后堂?”小迁有点纳闷,跪祖堂不就是罚他在祖宗面前认错么,怎么要跑到后堂跪着呢,等走进后堂才明白,宋老所说的后堂不是一个堂,是正堂后面的两个类似厢房的小厅堂,从正堂无法直接进入,只能从侧门而入,在厅堂之中还能看见正堂里的情景,还没迈进厅堂就看见沐跪在蒲团上,姿势极不雅观,撅着**,胳膊肘拄着地,手拖着下巴,眼睛盯着供桌下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点都不想罚跪的样子。
“咳!咳!”宋逊清了两下嗓子,震得整个厅堂嗡嗡作响,“沐,你看谁来看你了。”
沐依旧撅着没动,只是扭头望门口瞅,“三儿,寒冰,你俩怎么来了?进爷,我可以起来了么?”
“不行,姬氏的规矩不能破,你就跪着吧,我想他俩不会介意。”宋逊转头看看小迁二人,“你们先聊着,老朽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法家二使一会儿便会到此,你们一起离开便可。”
“谢谢宋老先生。”小迁深深鞠了一躬,他第一次感到所谓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境界,虽然宋老没讲什么高深的理论,也没传授他为人出世的经验,只是这平常的言行动作就已经让他深有感触。章寒冰也跟着邹迁微微躬身行礼,在寒冰眼里,值得研究的不止是这精神矍铄老当益壮的宋逊,还有他手里那根“六道子”降龙木的龙头拐杖。
见宋逊走远,小迁才凑到公羊身边,蹲下身拍着他的肩膀,“哥们,你不会就这么跪了一个多星期吧?”
“没,一天六个时辰,早上天亮过来跪着,晚上天黑再回去睡觉。”沐挺起上身,伸了个懒腰,顺便打了个哈欠。
“看样子你也没受多大罪嘛。”小迁以为他会搞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地,结果见眼前这个沐少爷跟几周前也没多大变化,“你这罚得好啊,还长肉了。”
“家里伙食好,肉总得长点,不然怎么能撑得住?”沐指了指供桌上的一尊真人比例的石雕像,威风凛凛端坐高堂,一手托着长髯擎在半空,一手握着卷木简扶在大腿斜侧。
“这位祖宗只要一笑,他就解脱了。”章寒冰抬头望着石像,摇摇头,“据说公羊家历代罚跪之人只有两人见得一抿默许,不过也只是传说罢了。”
“这个是谁?看这姿势怎么这么像关羽的秉烛夜读呢?”小迁真是想什么说什么,他这么一说让公羊和寒冰差点笑喷出来。
“关羽?姬氏祠堂拜关羽做什么?”寒冰一边笑一边问,亏他能想得出来。
“你们看不像么?那这位是谁啊?”迁还是有点迷糊。
“关羽秉烛待旦怎么说手里也得那根蜡烛吧?而且也不用非得看木简,都三国时候了,看纸的就可以了吧。”公羊连连拜了拜,“不知者无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关羽秉烛看的是什么书?”寒冰企图一步步引导他走到正路上。
小迁转了转眼睛,憋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春秋》吧?”
“为《春秋》作传的,公羊家的……”
迁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抢着说,“我知道,《公羊传》,《春秋公羊传》,公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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