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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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陈文志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孙国峰不禁莞尔,“你小子,用不着做这个样子给我瞧,老哥哥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事确是爱莫能助。.”话虽如此,却仍是沉吟了片刻,又道:“其实这有意无意的心境虽难以言喻,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陈文志眼睛一亮,不敢插言,忙凝神倾听。
孙国峰续道:“首先,这种心境与你所说的任其自然而非刻意为之大同小异,你既然曾经悟到过,便算不得完全陌生,再者,‘万象归一’这招虽需有意无意的心境配合方能施展,但其中却也蕴含着这种心境,二者算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正如一个造诣极高的琴师抚琴时你可以通过琴声感受他的情绪一样,只要你在领悟‘万象归一’的精髓时仔细体会,待自然之道更上层楼时,心境定会随之水到渠成。”
陈文志静静听完,略一思索,深以为然,眉头亦随之舒展开来,忽心中一动,不由问道:“孙大哥,我的心境尚未至圆满境界,会不会影响领悟更深层次的自然之道?”
孙国峰皱眉道:“影响自是有的,自然之道首重心境,只有摒除一切杂念,使心境若空山灵雨般清明,与天地,与自然无限契合,方能有所感悟,而你本已赤子之心入道,但既已踏入江湖,则难免会有所挂碍,若心境不圆满,便会有破绽,易为外物所动,若因此而滋生杂念,定会影响心境与天地、自然的契合,从而影响你领悟自然之道。不过这影响大小因人而异,一般来说,心境愈稳固者受的影响愈小。”
陈文志又问道:“有时小弟心里会莫名其妙的涌出一些念头,这是否是所谓的杂念?应否立即压下或驱逐出去?但自然之道不应是一切均任其自然而不刻意而为么,这么做岂非有违自然之道?”
孙国峰失笑道:“你小子问题倒是多,幸亏老哥哥早你几年领悟自然之道,又幽居于此,以青竹为友,与群鸟相伴,淡泊守心,怡养性情,方有所得,否则怕是要被你问倒了,问得好啊,且听我于你道来。人有七情六欲,自不免滋生诸般念头,念由心生,念杂则心不能净、不能专,故乱人心境、扰人心神者是谓杂念。杂念之于心犹如泥沙之于水,泥沙去则水澈可见底;又如砺石之于(铜)镜,砺石尽则镜亮可照人。念从欲起,欲不消则念不能息,杂念之于犹如稗草之于稻禾,稻禾仍在则稗草纵尽除之亦会复生。是以静心需去欲,无欲则杂念不生。明心方能见性,是故去欲尚需明欲,即洞悉欲之根由,避世之人有云‘堪破红尘’,但若不入红尘又如何能堪得破?”
“不入红尘又如何能堪得破?”陈文志仔细咀嚼此言,一时只觉回味无穷。
孙国峰续道:“去欲犹如医病,需经闻、问、望、切方能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而杂念便是那‘闻、问、望、切’,需细细品味方能明欲,始能去欲,同时此过程亦为自省,是对心境的磨砺,洗礼,待终去欲消念时,心境便会愈发澄澈,是以杂念生时便应借机辨心明欲,而非强行打压驱逐,要知根不除,死灰亦可复燃,如此岂非也不违自然之道?”
听完此番娓娓之谈,陈文志只觉其中寓意悠长,暗蕴玄机,不禁暗自回想心中曾因林雪雅而冒出的那些念头,“念从欲起?我,我有何欲?”脑海中忽浮现出林雪雅清冷秀美的俏脸,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正静静的盯着自己,心里一跳,甚么追本溯源、明心见性、辨心明欲,瞬间尽皆抛之脑后,再不敢想下去,俊脸不由得有些发热。
看着陈文志一语不发、若有所思的模样,孙国峰奇道:“文志,怎么,没听明白?要不这样,你将那些莫名其妙涌出的念头说出来,老哥哥毕竟痴长你数十岁,待我帮你分析一二。”
着实吓了一跳,陈文志忙摇手道:“不必了,小弟方才听的甚是明白,以后自己定可想得通透,不老孙大哥费心了。”
若换作别人,自不会再多问,但孙国峰却不然,他觉得陈文志如此不假思索断然拒绝的样子透着那么一股子心虚,不禁狐疑的仔细打量了陈文志两眼,待看得其浑身不自在时,终于发现其脸上那一抹几不可察的淡红,蹙眉沉吟了片刻,忽猛的一拍双手,恍然道:“我明白了,有道是‘事无不可对人言’,能使你这等毛头小子羞于启齿之事定与女人有关,可对?”
“这也能猜得到?”陈文志一惊,“看来这几日与孙大哥呆在一起,实在太过轻松了,连些许心事都藏不住。”他没想到的是事为何要藏,更要藏于心中?若心中无事,又何惧被人识破?心事,心事,将事藏于心中,心必会为事所累,如此,心境岂能空灵、清明?心中又焉能没有杂念?
未等陈文志回答,孙国峰便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似是自言自语道:“与女人有关,是甚么人呢?恩,昨晚龙威镖局那边有个穿白衣服的小姑娘,内力阴寒,应是冷月宗的那个甚么林雪雅吧,恩,果然美如天仙,我老人家活这么大岁数几乎也未曾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孩子,莫非那个使你生出杂念的女人就是她?”
“有语云‘人老成精’,果非虚言!”陈文志心中暗叹,却不知如何应对,若断然拒绝则显心虚,若不回答却又似默认,一时面现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殊不知如此模样最易让人瞧出端倪,因此孙国峰一眼看去便心中了然,大笑道:“看来定时此女了。”倏地笑声一敛,面色一变,眼中闪过森寒杀机,冷冷道:“红颜祸水,这个女人胆敢扰乱我兄弟心神,断不可留,你且稍等片刻,待我立去将之击杀,以消你心中杂念!”
陈文志大惊,情急叫道:“孙大哥,不可!”话一出口便已后悔,因为孙国峰根本是原地未动,脸上更不知何时又已便会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变脸比翻书还快!”陈文志面现尴尬之色,心中却暗暗腹诽不已。

“看来你是喜欢人家了?”孙国峰笑道,话语中有些许戏谑,亦有些许得意,“小子,跟老哥哥我玩,你还太嫩了点。”
“我喜欢她?”陈文志一怔,心念电转。想及自己初见林雪雅那清丽花容时的失神,想及听闻那个婚约时的紧张,想及赵铁山打趣自己时的那份异样,想及闻听林雪雅要住进小院时的那份欢喜,想及与林雪雅走在一起的那份温馨,想及看到林雪雅那失望哀怨的神色时的不忍,想及看到林雪雅那浅浅笑意时的迷醉,想及自己怕在树林弄脏而特意穿上那身蓝色衣衫,陈文志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喜欢上了那个一身素白、清丽出尘、名叫林雪雅的女子。
陈文志虽年方十八,但少时那乞讨及做游童的经历却让他甚为早熟,那段时间他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也明白了很多事,因此虽后来在山中独居七年,但对男女之事并不懵懂,只是以前怕乱了心境不敢多想而已,此时在孙国峰一点之下,稍一深思,便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心事被识破,陈文志倒觉轻松了许多,脸上尴尬之色一闪即逝,对孙国峰之言未置可否,平静道:“我心中的杂念确是因她而起,方才孙大哥不是说要帮小弟分析一二么,现在还请指教。”
孙国峰不满道:“你小子方才不是还说能想通透么,现在被说中心事却又想到老哥哥我了。”
陈文志一本正经道:“您老人家人老成精,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自是经验丰富,眼光独到,见识不凡,有您在此,何需小弟费那份心思?”
“敢说我人老成精!”孙国峰闻言顿时暴跳如雷,“小子,你这是存心报复,气量实在太过狭窄,不就是识破你点心事吗,竟如此奚落于我?”
陈文志饶有兴致的看着孙国峰大声咆哮,丝毫不为所动,一副“我吃定你了”的样子。
见到陈文志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孙国峰顿时败下阵来,“算了,谁让我多嘴呢,真是自讨苦吃,说给你听便是。”整了整脸色,续道:“我不是说过么,念从欲起,你的杂念因她而起便说明你对她心存……”
“打住!”陈文志差点被呛到,尽管嘴里除了口水外甚么也没有,急忙打断道:“这话也太难听了,既便你方才说的不错,我是喜欢她,可那也是发自真心,甚么叫对她心存?”
孙国峰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小子,别想歪了,可是有很多种的,我且问你,你与她相识多久了?对她是否了解?喜欢她甚么?”
“我喜欢她甚么?”陈文志喃喃了一句,一时却不知如何应对。
孙国峰却替他答道:“看你这副德行,定是认识她没多久,根本谈不上了解,那喜欢的自是她天仙的容貌了,不用否认,男人总是喜欢漂亮女人的,至少看着舒服,这便是眼欲,当然,男女之间并非只有这一种,还有……”
“停!”怕他说出甚么令自己面红耳赤的字眼,陈文志急忙再次将他打断,无奈道:“好吧,就算你说得有理,那我该怎么做,难道要这些所谓的全都消去,做一个绝欲之人吗?”
“错!”孙国峰断然道:“七情六欲,人人皆有,无人可免,如何能绝?如你饥饿时自然会想到吃,此乃食欲,是人的正常需求,如何能绝?但有些却是可以消去的,如,在你饥饿时面前放着两样吃食,一种是美酒佳肴,一种是凉水硬馒头,你选哪一种?”
陈文志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美酒佳肴了。”
孙国峰点头道:“不错,只怕任谁都会这么选的,此乃口舌欲,当你面前只有凉水硬馒头时,没得可选,你自不会有其他念头,只有吃下去,毕竟它可以填饱肚子,但当二者皆有,你却只能选凉水硬馒头,而另一个饥饿的人却可以享用美酒佳肴,你会怎么想?”
沉吟了一下,陈文志应道:“我会觉得不平,为何别人能享用美酒佳肴,而我却只能吃凉水硬馒头。”
看了他一眼,孙国峰道:“这是其中一种想法,还有人也许会羡慕,羡慕别人能享用美酒佳肴,也许会有人觉得愤怒、嫉妒、无奈等等,但这些想法皆是由口舌之欲引起的杂念,会影响人的心境,但你有未想过,在靠着凉水硬馒头填饱肚子后再看那美酒佳肴又会如何?你会觉得同是填饱肚子而已,又何必在意是美酒佳肴抑或凉水硬馒头?若能悟透其理,则口舌之欲自消,待再遇此景时,便可泰然处之,杂念不生,吃到美酒佳肴不以为喜,选到凉水硬馒头亦不以为悲,一切顺其自然而已,这岂非正合自然之道吗?”
望着若有所思的陈文志,孙国峰又道:“我之所以说这些,是要告诉你,欲断不可绝,却可寡,是以自然之道讲究的便是清心寡欲,淡泊无求,如此则杂念不生,妙处自现。”
陈文志恍然道:“我明白了,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本是人伦大道,人类繁衍之根本,是故如食欲般亦不可绝。”方才他尚阻止孙国峰吐出这等字眼,但此刻他自己说出来却是神色自若,毫无忸怩之态,眼神尤为清澈。
孙国峰欣然道:“不错,此欲不可绝便应如饿了便要吃一样予以满足,不过色之一字最难把握,稍有不慎则万劫不复,因此你定要守住本心方可。有句话说得好:‘饱后思味,则浓淡之境都消;色后思淫,则男女之见尽绝。故人当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则性定而动无不正。’”
体会着其中深意,陈文志正色道:“请孙大哥放心,文志定会将之铭记于心。”
“恩,”点了点头,孙国峰笑道:“现在你可知道应如何做了?”
“小弟明白,”陈文志眼中露出坚定之色,“我会娶她为妻!”
“哈哈,有魄力,不愧为我孙国峰的兄弟!”孙国峰老怀大慰,不由得纵声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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