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青衣: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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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但他还是竭力压制着满腹的激动,放慢脚步,朝着小木屋走去,然后,放低了嗓门,低声叫道:爹爹,爹爹,孝儿回来了。
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有得到爹爹的回声。
他轻轻地推开门,然后,被里面的情形给震呆了。
因为此刻,他的爹爹,他唯一的亲人和朋友,正静静地躺在那张小木床上,竟然没有跟他道别一声,就独自走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走得很安详,就像是在鸟声的啾啾声中安然离开的,又像是在月淡星稀的夜色中酣酣地睡着了。
在昨夜的松涛和叶浪中,他睡得很安详,很舒畅,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就像是累极的人躺下来酣睡一样。
李存孝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痛苦。
不是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而是因为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变得苍白,痛苦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已经没有表达的余地。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爹爹,没有呼喊,也没有眼泪,仿佛是害怕稍微的声响都会惊醒爹爹的梦似的。
可是,他又很想大声地喊起来,希望可以把爹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可是,他的嘴巴努力地张了几张,却什么也没有喊出来。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似乎也跟着爹爹的呼吸而停止了跳动,甚至连知觉也已经失去了。
他觉得,真正死去的不是爹爹,而是自己。
然后,李存孝在山坡上一处树木青葱,常年缭绕着白云雾气的竹林里,安葬了爹爹,安葬了这个唯一的亲人。
爹爹走了,他又一次成为孤儿。
在爹爹的坟前,他跪了七天七夜。
谁也不知道在这七天七夜里,他是如何度过的,也没有人知道在这七天七夜里,他又想了些什么。
他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没有眼泪,没有伤悲,没有知觉,甚至连天上是何时下起的雨都不知道。
他已经完全麻木了。
七天之后,他又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小木屋里,坐在平日里爹爹坐着的那张椅子上,才看见了爹爹刻在墙壁上的字:
孝儿,爹爹就要走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因为我只是想静静地来,然后,再静静地离开。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就是命运,谁也无法改变,谁也无法逃脱,就像美丽的花开放出最美丽的花朵,却仍然还会有凋零的一天。
人也好,鸟也好,虫也好,就连天空中那些闪烁着光芒的星辰也一样……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正因为如此,才会如此美妙,如此珍贵。
因此,请你不要太过于悲伤。
临走之前,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其实,这些话我早就应该跟你说的,爹爹的剑并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我的剑也并不是没有从来就没有败过。
在二十年前,我就败在了葬剑岛的剑下。
胜败就像是花开花落,就像是人生无常,谁也无法预料。
本来,失败就是死亡,我是一个在二十年前就应该死的人,可是,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跟葬剑岛有一个约定,那就是在二十年之后,再分高下。

我活着,就是想去赴这个约定,可是,老天却偏偏要捉弄于我,不让我活到那一天,提前把我送归于尘土。
所以,这个约定只有你去替我完成了。
在这个山谷里隐居了二十年,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有这柄剑。
我和葬剑岛约定的日子,是在十月十五,到时候,你就带着这柄剑去赴二十年前那个就已经定好的约会。
当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相信你已经练成了夺命剑的最高境界,楼船夜雪。
但是,请你记住,无论你的剑法到达什么样的境界,都不要自负和骄傲。
我更想让你记住,你手中的这把铁剑不是权利,不是名望,更不是金钱,剑就是剑,而我就是剑三十。
剑三十的剑从来不妄杀无辜。
他清楚地记得,在将爹爹埋葬的那天,也像现在一样,有风儿在轻轻地吹,有叶儿在轻轻地落。
那些被风吹起的落叶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蝶,从山的这一边吹到山的那一边,然后,在山涧里不停地打着旋儿。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断了他的思绪。
他叹了口气,然后,紧紧地握住插在左肋处的那柄黑色的剑,犹如抓着父亲那双坚实而宽大的手掌。
古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骑快马,得,得,得,得……如擂鼓般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落日夕阳下的宁静,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惊起一波涟漪。
秋末的天气,虽然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可是,却很干燥。
古道上久未逢雨,路面松散而干燥,尺余深的尘土在急驰而来的马蹄的践踏之下,纷纷地扬起。
漫天的灰尘,遮天蔽日,弥漫着整个秋日的天空和原野,看不见人的影子,只能听见急促的马蹄声。
李存孝虽然看不见,可是,却可以听得出来,这是一匹脚力很好的马。
这确实是匹好马,虽然经过长时间的奔驰,可现在仍然显现出疲态,仍然像枚正燃烧这的箭矢一般,急速地朝着这边飞来。
马的脚步如雨点般急促,没有一点儿节奏感。
很明显的是,马上的骑士跑得很急,所以,才会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朝着马的肚子狠狠地抽下去,使得马跑得很没有节奏,就像是夏日午后的暴风骤雨般迅猛。
如果再这么拼命地飞驰下去的话,大概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这匹马一定会心力废竭,倒地而死。
二此刻,马的鼻子里和嘴里已经有大团大团的白沫涌了出来。
马上的人似乎也已经觉察到了这一点。
看了看**浑身流汗,哆嗦不已的马,稍稍皱了皱眉头,似有所不忍,便猛然停下手中的鞭子,稍稍一勒缰绳,马蹄声便渐渐地慢了下来。
马蹄放慢,漫天的灰尘便开始慢慢地散去,然后,渐渐地露出马上的这个骑手的脸。
这人的脸上虽然沾满了灰尘,现在,再被那些沁出来的汗水这么一冲,结果,就露出几道白色的印痕。
很明显,这是一张女子的脸。
这女子勒住马,长长地喘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后,向后面稍微看了看,便看见后面的那三匹马又追了上来,风驰电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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