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海棠: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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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脸上皱纹堆积,表情木讷,眼神憔悴,显现出一副对生活,对人生都已经毫无兴趣可言的无奈。
可是,当他们在看着这个癫痫的女儿的时候,眼睛里却突然发散出一种天底下最伟大的,最温柔的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件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记得东方的某位智者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他说,爱情和亲情不同,亲情爱其强,更爱其弱,一个瞎子,一个跛子,一个傻子,父母会更爱他,会加倍地去呵护他。
可是,爱情则只爱其强,不爱其弱。
现在看来,这位智者真是言之有理。
那个疯女子或许是被风家的热闹气氛所感染吧,好像很高兴,挥舞着宽大而脏兮兮的衣袖学着蝴蝶翩翩起舞的样子原地不停地转着圈子。
转到高兴处,忽然两臂展开,飞回那对中年夫妇的中间,搂着他们的肩膀,冲着那些围观的人群嘿嘿傻笑着。
笑完了,使劲舔了一下那厚厚的,有点儿发紫的嘴唇,将头偏向那个中年男人的一边,憨憨地喊了一声“娘”。
然后,再将头偏向那中年女人的一边,用同样的口气憨憨地喊了一声“爹”。
她这种位置颠倒的称呼立刻逗引起那些围观人群的一阵阵哄笑,就像是在看沿街卖艺的猴子耍把戏一般。
那个被疯癫女子一直牵在右手里的中年女人假装生气地打了一下女儿的手,然后,细声细气地道:
红艳艳,我的好女儿呀,我的宝贝女儿红艳艳呀,怎么又说傻话了,你看看,人家都在笑你了,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吗,你应该叫我娘,我才你的娘呀,乖乖,快点儿叫我娘呀。
可是,那个疯女子仍然是把头一歪,憨憨地望着自己的母亲,然后,又笑嘻嘻地叫了一声清脆的“爹”。
而那个一直都被她牵在左手里的中年男子也假装生气地打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温柔地纠正她道:
我的宝贝,我的红艳艳,爹的好宝贝乖女儿呀,你娘说的对呀,你又错了,我才是你爹,快叫呀,快叫我爹呀。
可是,红艳艳却仍然舔了一下她那厚厚的犹如发霉的腊肉般的嘴唇,然后,将拖下来的那些长长的,绿绿的鼻涕又“哧溜”一声,吸了回去。
然后,像是品尝美味似的砸吧砸吧嘴,然后,“咕噜”一声咽了下去,还傻乎乎地一笑,冲着他又清清爽爽地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比刚才那一声叫得更加清晰,更加干脆,声音也比刚才大得多。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疯狂地笑。
他们好像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似的,仿佛觉得,如果现在不笑,以后恐怕就没得笑了。
所以,他们一个比一个笑得响亮,一个比一个笑得厉害,典型的一帮闲汉的嘴脸,没有一点儿道德修养水准。
可是,大家只顾得笑了,却没有注意到,那一对中年夫妇的眼睛中已经露出了杀机,眼角边的肌肉隐隐**着。
这是他们要杀人的征兆。
只是不知道这次要死的是谁?
可是,大家只知道笑,只知道这个又疯又癫的女子的言语和行为都很好笑,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
这一家三口,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很不自觉地吸引众人的目光。

他们走到哪里,人们就跟到哪里。
追着他们看,追着他们笑,甚至故意用各种无耻卑鄙的言语故意挑逗那个疯癫的女子,让她哭,让她笑,让她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让她做出各种奇怪的表情,然后,自己再哈哈地一笑。
他们仿佛都忘记了自己来风波里集市上是来向风家的大少爷祝贺,以领取二十个馒头和一斤烧酒的。
那疯疯癫癫的女儿在前面走,像是老牛耕地的时候拉犁铧那样拉着自己的父母,一脸的自鸣得意。
而那对中年夫妇呢,就那么任由自己的疯癫女儿拉着,随着那疯癫女子的动作行为做出相应地反应。
有的时候,那个疯癫女子会飞快地奔跑着,双手张开,并且,随着跑起来的步子开始一高一低地变化着,张合着,就像是在学那些在天空中的小鸟们练习飞翔,又像是在学着老鹰抓小鸡。
有的时候呢,飞快地奔跑着,跑着,跑着……一个不小心,脚底下就会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
然后,她的身体也就会很不自觉地向前扑倒,引得被她牵引在手里的双亲也跟着都栽了个跟头,灰头灰脸的,成了一对名副其实的土老冒儿。
在人群中,这一家三口被人完成当成了猴子耍把戏来看。
人越挤越多,围着观看的人群的队伍也就越跟越长,后来,不知不觉的,就一直涌到了风家的大门前。
风家本来就已经够热闹的,现在,又有了这么有意思的一家三口加盟之后,就变得更加热闹了。
仿佛他们是风家故意请过来助阵衬托喜庆色彩似的。
可是,这三个人并不是风一飞请过来的。
如果风一飞知道了这怪异的一家三口是谁请过来的话,那么,他脸上的笑容也许就不会这么灿烂了。
因为这三个人既不是给来给他道喜的,也不是来给他助阵衬托喜庆色彩的,这三个人根本就是从十八层地狱跑出来的魔王,要他的命的。
迎了大半天的客人,风一飞好像有点儿累了。
现在,她的脖子也酸了,肩膀也酥了,两条腿因为站得太久的缘故,变得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在迎来送走一批又一批客人的间隙里,他微微转了转他那几乎已经僵硬的脖子,然后,一抬头,就看见那只柔软的,细腻的太阳正无力地顺着山坡往上爬。
那些懒洋洋的朝阳简直就像是刚刚被深潭里的水洗过了一般,只让人觉得无比清凉,而没有任何的暖意。
院落挨着围墙的地方,有棵梧桐树,高高直直的树身,又粗又壮,直插云霄,也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反正在风一飞的记忆里,当他还只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它就好像就已经有现在这么粗,这么高,这么壮了。
梧桐树虽然有顽强的生命力,可是,仍然经不起这深秋悲风的摧残。
在这深秋的季节里,它早已没了枝叶,光突突的,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笔在天空这块大布上写出的一个苍劲的“大”字。
在这棵梧桐树的旁边,是一棵香樟树。
这棵香樟树仍然无法猜出它具体的年纪,依然那么葱郁,繁茂,枝叶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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