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金山庄:拾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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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上已经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杀气,可是,他的笑容却仍然很灿烂,就像是秋日里不多见的阳光。
听到这话,宋秋离的脸上却忽然显现出一副悲哀的样子,仿佛对这些这白衣人逼人的杀气毫无察觉,淡淡地道:
可是,我已经呆在这里二十年了,二十年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可是,已经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白衣人的态度虽然还是那么恭敬,口气还是那么从容,可是,他的手心里却已经有微微的汗沁了出来,但是,仍然点了点头,道:
你说的没错,二十年的光阴,确实已经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可是,有些事情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比方说,你的剑。
宋秋离抬头看了看那些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放下木桶,长长地吸了口气,道:你看,这里的空气是不是很新鲜?
云很淡,风很轻,每次躺下来的时候,我几乎都可以听得见菜籽破土而出的声音,你真的很难形容那究竟是多么美妙的声音。
现在,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种菜的,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这些菜浇水,至于其他的事情嘛,我已经全忘了。
他的话虽然很柔和,可是,那白衣人的额头上却已经有微微的汗沁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道:
你当然忘了,你也希望所有的人都忘了你的过去,可是,有一个人却永远都不会忘的,他也不敢忘。
自从剑三十葬剑洛水湖畔,白轻衣云游四海之后,那个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你一面,那个人虽然用刀,可是,却很想试试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他的刀快。
听到这话,宋秋离忽然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虽然也很好看,可是,笑容中却充满了沧桑,就像是刮风下雨的日子里飘下来的阳光,温暖中带着一丝凄凉。
然后,他看了看白衣人,沉声道:这个人是谁?
白衣人的眼睛忽然变得迷离而空旷,团在袖子里的那双手似乎握得更紧,然后,轻轻地吁了口气,道:向方。
宋秋离却将那双粗糙的手浸到了木桶的清水里,洗了洗,然后,用衣服的下摆擦了擦淋漓的手,冷冷地道:这个名字,我却没有听说过。
白衣人一直在盯着他所做的这一系列的动作。
他发现,宋秋离的手虽然已经粗糙,虽然已经二十年没有握过剑了,可是,他的手却依然稳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喃喃地道:你也有一双很好看的手。
宋秋离在井台旁的栏杆上坐了下来,像个劳作之后佝偻在墙角里晒太阳的乡下老人,看了看他,淡淡地道:刀快不快,并不是只看拿刀的那双手漂不漂亮的。
白衣人冷笑了一下,忽然从袖子里亮出那双漂亮得几乎没有瑕疵的手。
他的这双漂亮得几乎没有瑕疵的手里,当然还握着那柄轻轻的,薄薄的,几乎是完全透明的刀,冷冷地道:可是,一双漂亮的手却同样可以一刀刺透宋秋离的胸膛。
宋秋离并没有动。
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沾在鞋底上的泥巴,然后,抬起头,盯着白衣人的那双好看的手,那把薄薄的刀,笑了起来,道:
这确实是一双很漂亮的手,这确实也是一把很快的刀,如果你能一刀杀了二十年前的宋秋离的话,那么,要想杀了二十年后的宋秋离,恐怕至少需要三刀。
白衣人的短刀忽然出鞘,在阳光下折射着如湖水般清澈的光,指着宋秋离,笑道:向方正有此意。

宋秋离忽然站了起来,然后,径自走到那只大水桶的面前,单手提起,举了举,冲着白衣人沉声道:这看来,我现在真的要把这只水桶交给你了。
向方执刀的手未动,还在保持原来的姿势,尽管宋秋离已经不在他的刀前,冷冷地道:现在我为什么要接你的水桶?
宋秋离看了看这一片仍然葱绿的菜地,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光,淡淡地道:因为从此之后,你就是这里唯一的奴隶,你不浇水谁来浇?
向方还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笑道:可是,我只欠掷金山庄一两银子,而从现在开始,我已经自由了。
宋秋离的脸色忽然黯淡下来,提着木桶,每棵菜上都浇了一点儿,可是,仍然绕开那棵已经干枯的菜,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这片菜地就要荒芜了。
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吹来的风将向方的白衣吹起,猎猎作响,绿色的菜地,苍蓝色的天空,白色衣袂,形成一道很奇怪的风景。
向方笑道:可是,一片荒芜的地也总比一片躺着个死人的地要好,地荒芜了,还可以重新开垦,可是,人死了,就无法再次复活。
宋秋离忽然一阵哈哈大笑,从桶里舀出一勺水,迎空泼去,犹如下了一场雨。
可是,那漫天的雨滴忽然化作无数利剑,漫天飞舞,可是,眼看就要击中地上的那些仍然葱茏的青菜的时候,又忽然化作雨滴。
雨滴还未落下,他的人便已经没有了踪影。
当漫天的水滴落下来的时候,那棵久未浇水的卷心菜,终于得到了几点水,对它来说,这几滴水,就像是一场甘霖。
它好像已经恢复了生机。
是不是因为从此以后要换了一个浇菜人,它终于可以得到自由了?
向方从窗外收回目光,盯着白轻候看了一会儿,目光忽然如刀锋般冰冷,沉声道:是谁告诉宋秋离的?
白轻候却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得意,就像是一只招财猫似的,嘻嘻地道:当然是我告诉他的。
向方手上的颜色忽然黯淡了一些,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些不懂,道:你不想让我杀他?
白轻候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拉张凳子上坐了下来,道:如果你真的杀了他的话,那我的那片菜地就没人浇水了。
向方还是不懂。
他看了看自己那双几乎完美无暇的手,然后,又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那柄轻轻的,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刀,叹了口气,道:
我不管你究竟是因为为什么而改变主意的,但是,这也本就是我的心愿,我本想跟他公平一战的。
听说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一位了不起的剑客,据说,他的剑法绝对不在你的那位骄傲而又自负的兄弟之下。
我还听说,在二十年前,他本来就是来找你那位兄弟来比剑的,只可惜的是,你的那位兄弟因为跟剑三十的那一战而耿耿于怀,不见了踪影,所以,他才会在掷金山庄里留下来,然后跟你赌,所以,输掉了性命,才他做了你的奴隶的。
听到这话,白轻候那张肥肥胖胖的脸上,忽然又露出了可爱的笑容,笑得几乎只见眉毛不见眼睛了,沉声道:
所以呢,要做剑客就绝对不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因为做了天下第一的剑客之后,就一定会有人不断地来找你的麻烦,一直把你烦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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