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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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我没有看透你。”张昆轻拨琴弦,琴声幽咽低鸣。“但我无须再揣摩,我知道,不管有没有小莹,我们都是好朋友,是好兄弟!这些年,苦了兄弟你!”
许河星涩然一笑:“不关你事,这是小莹的选择,天意如此。”
二人方才喝酒时都心照不宣地偷了懒,可尽管如此酒量不精的他们也都已醉有八分,许河星却又满饮一杯,索性提起酒壶来。
“还记得吗,你和江涛同来书院的那天,咱们一见如故,那时我们就说,咱们是兄弟,咱们不需要插草为香,不需要拜他妈的天地!老天爷算的了什么?恩?”许河星蹒跚坐回桌旁,“不过我还真是败了,败给了贼老天,败给了我自己!你知道吗?我起初对小莹是当男孩子、当兄弟看的,真的,你信吗?”
“我信!我当然知道!”张昆是近乎于吼。
“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兄弟,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去爬白石顶吗?”
“当然记得!”张昆一把抢过酒壶猛灌一口,“那是小莹来书院的第二年吧?还是秋天,山高路远,咱们上了山天就黑了,下不来了,只好露宿山头,哈哈哈哈……”
“没错,就是那天晚上,咱们围着火堆谈天论地,可能你已经忘了,江涛在那讲鬼怪妖精的故事之时,你做了一件事,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张昆还真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问道:“我做了什么?”
许河星没说话,眼神空茫地望着远方。
那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在眼前。
夜风袭来,张昆不禁打了个寒战,许河星回过头,慢慢起身,把外袍脱下,给张昆披上。
“记的了吗?”许河星又慢慢坐回原位,“那时候,你的眼神,小莹的眼神,被我偶然间看在眼里。”
许河星拿过酒壶缓缓倒了一杯。
“我突然之间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我险些痛死!我忽然发现,我竟然喜欢上了小莹!”猛然仰头一饮而尽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昆从许河星手中拿过酒壶也斟上一杯,喝了一口,盯着手中杯子半晌,道:“这么多年,我才知道。”举杯饮尽,“恨我吗。”
“呵呵,”许河星笑着摇头,“我们是兄弟。我只恨我自己,我只恨老天爷,我只恨命运捉弄!”
“忘了她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便是要我的人头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我这次来还真是有求兄弟,但绝不是兄弟的性命。”
“你要我停手?”
“不。”许河星道:“你已箭在弦上,而且,这也是你的理想,要你自己抽身罢手,和取你性命只怕没什么分别。”
“那?”
“刀兵一起,必然血流成河,受苦受难者,唯百姓也。我十二岁那年,随难民南下,那一路的所见所闻……我不想再看见,故此我会尽力坏你的大计。”
张昆点了点头,“好!如此不再寂寞!”
“我所求者,希望你好好保护小莹。”
张昆站起身,抓起酒杯“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
“如果小莹有伤分毫,张昆便如此杯!”
“来人!”张昆高呼。
婢女早已换了一班在远处守候,听得呼唤疾走到近前。
“去库中直接提酒坛来!”
“喝!”二人撞坛对饮。
“天下可有你我这样的敌手?哈哈哈哈……”许河星纵声狂笑。
“诚然!”张昆击掌,“天下哪有你我这般情同手足的敌人?古往今来无人可比!”
许河星道:“七国苏秦、张仪如何?二人同出一门情同手足,而张仪入秦合纵,俾睨天下;苏秦却举连横,相六国以抗秦,其势恢弘,尤胜你我。”
张昆一笑道:“苏秦、张仪连横合纵,捭阖天下,壮哉!不过二人情之深、意之切,哪里比得上你我?!兄弟对我之情,天上地下、从古至今我敢大喊一声——没有!”
“此其一;其二,二人虽为敌手却周旋与七国之间,诺大回旋空间足以互避锋芒,更不如你我这般针针锋相对。我时机一到,助景阳王反了,无论景阳王最后能否得等大宝,对于兄弟都是败了;兄弟左右牵制,我无机会助其反,兄弟才算成功,反与不反,只在一字之差,兄弟的成败亦在一线之间,哪有分毫余地?苏张二人如何能比?!”

“言之有理!为此当喝一坛!”
二人酒量都不甚宏居然对饮一坛!
张昆知道,景阳王要在恰当的时机反国不容易,如何拉拢联合牵制、如何积蓄兵力财力、如何铲除异己、如何去敌羽翼、如何不被朝廷发觉征伐等等,方方面面出一点点问题都可能功亏一篑;而许河星不想伤害自己和婉莹,便不能告发朝廷,几是以一人之力阻止叛乱,其万般艰难可算势比登天!
许河星以袖拭酒道:“三国曹操扣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论遍天下天下英雄,却仅此二人尔。如今兄弟辅佐景阳王,可知天下谁人可称英雄?”
张昆道:“愚兄以为,大义无私、为国为民者方可称英雄,曹操所论者非是英雄,当称枭雄也!”
许河星拍案叫好:“高论!当今天下何人可称枭雄?”
张昆起身道:“曹操答曰:‘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所答甚佳!而今天下各国,西夏、回鹘不足挂齿;吐蕃勇野少智,大理国安民怠,皆无英雄、枭雄可论。大宋治下,读书者多如行尸走肉,十年寒窗成腐儒,只求高中。大唐太宗首开科举之时曾云:‘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读书考举之人,有几人曾想过此中缘由?这些人与‘枭雄’二字更是相去万里!我这话虽说有小看天下人之嫌,只怕也不太过。”
“幸得我等遇到了师父,不然只怕也成那般腐儒了。”张昆摇头轻叹,屈指道:“天下有枭雄之能者有三,可称枭雄者却亦只两人尔!”
“哦?如何讲?”
“可称枭雄者,唯辽国萧太后与愚兄尔!那一位有枭雄之能却无枭雄之名者,便是兄弟你!”张昆笑道:“兄弟处世淡薄,空负武功才智却无志于天下,诚可叹也!”
许河星仰天大笑,道:“能得兄弟称有枭雄之能已是不易,夫复何求?喝!”
张许二人把酒论天下,且谈且饮,终于大醉而倒。
书说简短,这四人久别重逢,各自从离开书院开始的点点滴滴的见闻无不一一详述,常常秉烛夜谈,通宵达旦,如是三日。
这一日,江涛提出明日要告辞,江涛现在已是衢州知州,已是公务缠身身不由己了,四人依依不舍,摆酒饯行,晚间早早让江涛休息,明日好赶路归职,许、张、陆三人依旧在凉亭夜话。
张昆叹了口气道:“真快啊,二十几年岁月竟是弹指之间,那些事却又仿佛就在昨天一般。”
许河星轻摇手中杯,抬头望见亭外那一弯半月,忽道:“前些时得闻好词一首,堪称千古绝唱,小弟想请小莹歌舞,张兄和琴,可好?”二人点头称善。
“笔墨伺候!”张昆令下早有人送过文房四宝,许河星提笔伏案疾书。
二人连看数遍,拍案叫绝:“果真绝唱也!”
张昆立刻取过焦尾琴,焚香调弦,陆婉莹漫步院中闻琴轻舞,启朱唇,声如珍珠玉盘。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许河星右手执杯,左手扶案击节。歌罢,三人皆醉于其中。
陆婉莹转身回亭,忽惊问:“啊!疯子,你怎么哭了?”
许河星不是容易流泪的人。
若是从前,张昆也不会明白。
许河星一笑,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明日江涛要回去了,我也该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有今日。”
“你也要走?”张、陆同时问道。
许河星点了点头起身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三人击掌而握,许河星向张昆点了点头。
张昆也点了点头。
“兄弟,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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