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转，大江东去。
康熙十九年。二月丙子，以於成龙为直隶巡抚。三月丁酉，安亲王岳乐师旋，康熙帝劳於芦沟桥。七月己酉，解顺承郡王勒尔锦大将军，撤还京。八月戊寅，大学士索额图免，甲申，诏赐尚之信死。
康熙二十年。正月辛巳，郑经死，子克塽继领所部。七月己卯，以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十月壬辰，诏撤平南、靖南两籓；吴世璠自杀，传首，吴三桂析骸，示中外。十二月己亥，康熙帝御太和门受贺，宣捷中外；以於成龙为江南江西总督。
（二十一年）
上元节过後的第二天，长江南岸的江宁府照例是一年一次“踏太平”的日子，但见聚宝门三道甕城城头上男女老少，熙来攘往，穿红著绿。荠菜烧饼、冰糖山楂、糖炒栗子、状元豆，折扇、扇坠、笺纸、泥人、香袋、虎头鞋、胭脂水粉、手炉脚炉、药茶吊子、夹剪．．各种摊贩货郎们铆足了劲的吆喝声不断，一时南音京音，孩童嬉笑，互道平安，人声鼎沸，热闹壮观。
“大姐，你也会害羞啊？如何，今日小冬的功劳很大吧？嘻嘻。”近城门的摊位上，一个二十来岁，眉粗眼大的壮实姑娘脸蛋红通通的，喝了口竹筒里的水，笑嘻嘻得望向身旁正数铜板的女子。
“是啊，你今天总算卖得比吃得多。” 小心翼翼得收好几贯铜钱，那被叫做大姐的女子抬起头来轻弹了一下壮实姑娘的额头，“快收拾吧，任务搞定，咱们可以回家了。”女子嘴上用词古怪刻薄，双眸却充满了笑意和温柔。瓜子脸，皮肤白暂，长发只随便束成一条垂在身後。赫然是从京城消失不见的唐宁。
姐妹二人拾掇利索，各挎一个大竹篮子站起身来。俱是肥袖偏襟短袄，唐宁下边是青色肥裤，小冬却是汉人流行的栏杆裙，配上低垂到耳的双髻长发，倒也多了几分灵动温婉的江南气息。
“大姐，如今咱们店里的有了不少回头客，为什麽还要冷不啦唧的蹲在城头上去叫卖？”说著，小冬揉了揉自己冰凉的脸蛋。
“又来了！”唐宁边闪躲著旁边的人，边笑道，“什麽‘啦唧’的？你呀，南边人勤劳持家的好习惯没学到，说话打扮倒是学了不少。”
“我觉得很有趣啊。”小冬有些兴奋得摸摸耳边的发环道，“怎麽样，大姐？缠了绮香阁的莲儿好几日才学会的。”
唐宁脚下一顿，煞有其事的托著下巴前後瞧了瞧，“嗯，很像我做的开花糕呢。”
“大姐！”小冬看唐宁呵呵的笑了起来，噘嘴道，“你就爱取笑我。”
“走啦！”唐宁拉起小冬的胳膊道，“今晚凝眉楼不是订了京式点心麽？快回去准备了。”
夜幕降临，十里秦淮灯火摇曳，南岸河房，绿窗朱户，人影绰绰，丝竹阵阵。正是本帮、苏帮、扬帮的私妓汇聚之所，另有水榭酒楼，饭馆茶社无数。虽说清兵入关几十年了，朝廷也曾下令禁止官员狎妓，关闭了秦淮，扬州一带的官妓场所。但俗话说得好‘家花不如野花香’，江南富庶，无论是商贾大绅千金一搏美人笑，抑或文人墨客谈风论月佳人伴，在这六朝古都内私妓如雨後春笋般悄悄的兴旺起来，而秦淮自然是最密集的地带。
北岸离武定桥不远的核桃巷子内，临河有一门户，前铺後家，不大的铺面房檐下挂著两盏灯笼，大门上方一块牌匾“宁冬居”，字写得非草非楷，却透出一股洒脱自在。华灯初上，阵阵点心吃食的香味正从铺内飘散开来。
“小冬，做好了。”唐宁小心得提著个食盒从内堂走出来，“你送过去吧，我来看店。”
“好！”小冬兴奋得说道，“听说凝眉楼今日来了位新姑娘，在苏州很有名呢，好多人预先递了拜贴，没准儿能瞧见呢。”
“行啦，”唐宁应付著走进店来挑选吃食点心的几人，笑道，“别忘了要钱就行，快去吧。”
秦淮南岸凝眉楼临河二楼一间会客厅内，优扬柔美，婉转流畅的琵琶独奏完毕，一个杏眼黛眉，唇间一点红的年轻女子微笑著看向几案下手圆桌上的几个男人。
四五个男人裘袄锻袍，都热切得盯著那秀色可餐的女子。一个五十来岁的长须男人首先缓过神来，轻咳一声，击掌道，“好曲，好曲，柳月姑娘弹得更是妙极。”另外几人这才醒悟，也鼓掌赞赏起来。
看著男人们目光里的暧昧**，那柳月不见一丝慌张，谦虚道，“各位爷见笑了。”声音清脆娇柔，仿佛乳莺啼鸣。站起身来到席前，“小女子初来宝地，以後还要各位多多捧场。”说著，打了个万福。
“一定，一定”，“没问题，呵呵”．．．几个男人笑道。
“听闻柳姑娘不但弹得一手好琵琶，而且还有个好酒量。”一个三十来岁瘦猴样子的男人端起一盅酒道，“来来，这杯是为了给柳姑娘接风洗尘，一定要干了。”
“对，来来。”“是啊，柳姑娘要给面子啊。”另外几人附和道。
“承蒙各位瞧得起，小女子只好喝了这杯。”那柳月笑著拿起一满盏酒，绸袖半掩，仰头饮尽。
“好！”“好！”男人们赞道。
“来，来，我这杯敬柳姑娘”．．．
席间你来我往，谈笑风生，气氛渐浓。
“月姐，你没事吧？”看著那几个七倒八歪，醉得不成样子的男人，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孩递给柳月一盏茶道。
“就这样，还想把我灌醉？”那柳月皱眉道，“难闻死了！平儿，告诉妈妈一声，我先回去了。”
被唤作平儿的女孩笑著道，“若不是为了粮饷，咱们也不用到这里来受罪呢。”
那柳月抬手按唇，警惕得看看那几个男人，低声道，“小心些。回房再说！”话音刚落，三四个添酒添菜的伺候丫环走了进来。
“不必了，我看还是送这几位爷下去休息了吧，”柳月吩咐著，轻笑两声道，“今日的点心不错呢。”
一个丫环殷勤答道，“柳姑娘，是‘宁冬居’做的。这边不少姑娘都在那里订吃食。柳姑娘要是爱吃，奴婢明日再去买来。”
“嗯。往後我在这里的夜宵点心就交给你办吧！若是我吃得满意，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柳月吩咐道“平儿，把今日收的丝帕打赏她吧。”
看那丫环欣喜的样子，柳月摇摇头。这凝眉楼能拿出台面的女子少得可怜，要不然也不会轻易接受自己苏州，江宁两边跑。想到苏州，柳月脑海里现出个身影，脸颊不由一烫。不知他怎样了？真是造化弄人，自己和他身份又．．．柳月暗叹一声。就算无缘，但哥哥把他劝说入会，总算能多听到他的消息，多看到他几眼，也该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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