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苛税私行 神枪藤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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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八月,巴郡回龙县风家村的农家正在忙着收割一年的成果。狭窄的乡间小道上,徐徐走来一个身上白衣已近黑色、满脸胡须、身背宝剑、手提一柄血色大旗、肩挎包裹的远行人,略带疲惫的脸上,两只乌黑油亮的眼珠炯炯有神。回龙县地处巴郡边沿地区,而风家村在回龙县也算是个偏僻的地方,远离交通枢纽,往往十数年也没有外人经过,这个远行人的到来立即引得不少农民驻足相望、议论纷纷。
村长风大贵年轻时候跑过江湖,是村子里面唯一一个出过村子的人,见识较广,看出那人好些异样,连忙上前制止众人继续议论,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这个风尘仆仆的远行人。
那人瞥了风大贵一眼,走上前来:“这位大爷,我长途跋涉来到此地,有些口渴了,你能否给我一点水喝?”
风大贵连声答应,一面带那人前往自己家中,一面道:“我们这里十分偏僻,距离最近的村子都有三十多里山路,这位小哥路上肯定辛苦了哈?”
那人闻言并不答话,只是笑了笑,跟在风大贵后面。到了风大贵家中,喝了水之后,那人道了声谢,便要离开。忽然远方响起一阵凌乱的马蹄声音。
风大贵听到之后,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咋个这么早就来了哦?”
远行人本来眼睛中微微有了一些凌厉之色,闻言一愣,蔼然道:“大爷,什么事?”
风大贵苦笑一声,还没有开口,他的孙子便抢着道:“狗官兵又要来收税了!”
风大贵吓得脸色惨白,捂住孙子的口,眼睛望着远行人,大声呵斥:“不准乱说!官爷是你可以乱骂的?!”说着向远行人陪笑道:“小娃儿不懂事,小哥不要笑话我们乡坝头的人。”
远行人笑了一笑:“我不是官府中人,大爷不用担心。对了,我听说巴郡土地贫瘠,所以秋税甚薄,而以我适才所见,你们今年的收成,虽然因为地力所限、谷粒不够饱满,却也算是丰年,何故如此惊惶?”
风大贵叹气道:“小哥你不晓得。我们村子虽然偏僻,但是如果说到土质,在巴郡也算是肥沃的地区,仗着我们村里的百姓勤劳、精耕细作,一直都不愁吃穿,放在往年,这秋税根本没得啥子。但是今年不一样了……”话音未落,便看见村外收割稻谷的农人纷纷面色仓惶的跑回村子,仿佛被什么野兽追赶一般,一回到家中便立即关上门窗。他们身后烟尘滚滚,不一会儿便现出三骑人马来。
三人来到村中,翻身下马,看着关门闭户、一片荒凉的村子,当头的小军官冷笑一声,望向唯一开门相迎的风大贵。
风大贵陪着笑脸:“官爷辛苦了,请到里面坐坐。”
小军官啪的一记耳光,厉声道:“谁有空在你这种乡下地方耽搁!赶快把这个月的税钱交了!老爷我还要去其他村子!”
风大贵捂着红肿的脸颊,颤声道:“官爷,我们实在是没有钱了。”
小军官狞笑道:“没有钱?那就交人!县老爷吩咐,男女童子、青壮男丁抵一个月税钱,青年女子抵两个月税钱,你们家打算交谁?”
站在小军官左侧的士兵忽然上前:“老头儿,你家孙媳妇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年纪轻、**大,肯定好生养,不如卖给我,我替你交三个月的税。”
小军官和另外一名士兵同时笑骂道:“王老三,你小子想儿子想疯了吧?这种货色也要!”
风大贵脸色惨白,颤声道:“请官爷看在我们风家村一直按时交税的份儿上,通融一下,等我们卖了粮食,立即补上!”
小军官一把拎起风大贵,恶狠狠地道:“糟老头儿!不要怪老爷我不讲情面!上头要的税钱,必须按月上缴,你们补交,难道要老爷我替你们垫上?!赶快交纳!”说罢手一推,风大贵顿时凌空飞起,撞向墙壁。
眼见风大贵便要撞上屋墙,一道黑影闪过,那个远行人已经从屋子里面窜了出来,将他当空接住,徐徐放下。
小军官一瞪眼,大声喝道:“你不是风家村人氏!姓甚名谁?!哪儿来的?”
远行人昂然走了过来,毫不理会对方的诘问,径自道:“秋税不是一年一交吗?怎么会每个月都要交纳?”
小军官眼睛骨碌碌一转,一面挥手示意两名士兵从两面包抄,一面喝道:“大胆叛逆!乖乖束手就擒!”
远行人任由三名官兵将自己围住,莞尔笑道:“原来是新规矩,呵呵,居然会阴沟里翻船,被你们这种垃圾货色识破。”
风大贵双腿吓得直打颤:“官爷!这个人我们不认识!”
小军官哼道:“抓了这个叛逆,再跟你算账!”说着转向远行人:“嘿,你到底是谁?自己坦白,回去老爷我也好销案!”
远行人淡淡地道:“老子易天行。”
小军官闻言脸色骤变:“上!”在两名士兵扑上去的同时,转身就朝着自己的坐骑跑去。
易天行看得一愣,大笑道:“小子反应倒是不错。”身体一侧,顺手点了两名士兵**道,身形冲天而起,落在小军官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小军官吓得妈呀一声,跪倒在地,哀声求饶:“易公子饶命!小的有眼无珠、罪该万死,但是姑枉公子看在小的上有高堂、下有妻儿……”
易天行寒声道:“你刚才的气焰哪儿去了?这些农家难道没有高堂妻儿?!”
小军官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立即改变说法:“小的只是一个跑腿的,上头有令,小的只有执行、无力抗拒,为了完成差事,对他们凶狠一些,也是必不得已,其实小的平时和蔼可亲……”
易天行一脚踹在小军官背上,打断了他的啰嗦:“滚你***和蔼可亲!闭嘴!”
小军官连忙止声。此时风大贵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这位公子,千万不要在我们村子里面杀人噢。”
易天行笑道:“好,我拖出村子杀。”吓得小军官亡魂丧胆,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连求饶的话都忘记了说。
易天行见状,没有好气地给了他一脚,笑骂道:“脓包!滚起来!我不杀你!”
小军官就地一滚,就爬了起来,动作竟然比倒下还要迅速:“多谢易公子!多谢易公子!”
易天行冷笑道:“给我说说这秋税由年税变月税是怎么回事?”
小军官连忙答道:“这个月税其实与秋税无关,乃是今年四月,太子府出来的规定。”
易天行皱眉道:“太子并非国君,这么说也就是私法?”
小军官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是太子的命令,谁敢不从啊?”
易天行哼了一声:“税金如何计取?”
小军官道:“这税钱按照人头计取,不分男女老幼,每人每月需交五十文铜钱。”
易天行喃喃骂了一句话,转过头来问风大贵:“你们村子多少人口?”
风大贵小声地道:“包括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一共一百四十五人。”
易天行一愣:“胎儿也算?”目光凌厉地扫向小军官。
小军官身体一抖:“折半,折半。”
易天行强压下怒火,从包裹中摸出一个金锭,捏碎了扔给小军官:“拿去变换铜钱,足够风家村一年的税钱了。”

小军官连说不敢:“小的回去自己垫上。”
易天行大喝一声:“拿着!”
小军官心中暗喜,脸上却一副惶恐之色:“是,是。”
易天行道:“我走了,一年之后我会回来看看,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有回来欺压风家村的人,嘿,你既然听到我名字就跑,应当听说过我的手段。”
小军官点头不迭:“易公子放心,我只求交差了事,不会欺压良善的。”
易天行冷笑道:“最好如此。”
***
离开风家村后,易天行估计那个小军官回去后会立即报告自己的行踪,无意久留,径自沿着山岭朝西郡走去。翻过两座山头后,居然发现了一林红雉果,那是蜀州特产的一种野果,果色艳丽斑斓、犹如野鸡翎毛,果壳坚硬,内里却多汁水,只是味道酸涩,所以没有人工种植。不过对于长途跋涉的人来说,这种能够长期保持水分的野果实在是天大的恩赐,易天行想也不想便停下来采摘果实。
易天行从包裹内拿出一个丝网装红雉果,刚摘了半网,忽然心生警兆,猛然转身:“谁?!”
“梅安。”随着一个平和而隐含威严的声音,一个肤色黝黑、两手结满了老茧、一脸风霜之色的将军手提藤枪,昂首走来。
易天行心头一凛:“梅柱国?”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此地距离巴郡首府渝荣远达三百里,你怎么会反应如此迅速?”
梅安嘴角一翘,露出饱经沧桑的笑容:“我一直在关注巫郡的动向,自从传出你被推翻的消息,我便料想失去根基的你会从逃来巴郡,于是率领本部精锐赶赴巴郡边界一带巡视。只是想不到你动作如此之慢,来巴郡的时间比我料想的晚了半个月,而且擅长潜踪之道,居然成功躲过了我布置的警哨,若非你多事,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巴郡吧?”
易天行淡淡地道:“你的判断没有问题,我只是遇到突发状况,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待了十多天。”
梅安目光落在易天行已近漆黑的白衣之上:“看得出来,不过我很好奇,什么事比逃亡更重要?”
易天行徐徐地道:“这些天,我除了饮食睡觉、例行修炼,只干了一件事,就是深思。我在反省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我在思索这个人与人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我在思考我以后该怎么做。”说着微微一笑:“纠正一下,我没有逃亡。”
梅安嘿的一声,悠然道:“不愧是琅环仙府教育出来的读书人,生死未卜,居然有兴趣思考这些东西。”
易天行也不解释,顺手放下赤龙战旗、包裹和丝网:“梅柱国怎么一个人?”
梅安笑道:“我不能无故调动军队,此次参与阻截你的只有我的亲兵,其中大半都派往巫巴边境,剩下的,由于不知道你的具体位置,都分散到其他地方搜索去了,我现在召集已经来不及了。嘿,若非是我,其他人就算接近你了,也难以察觉到你的存在,看来是老天爷要我们见上这么一面啊。”话音一落,一股强大劲气已经朝着易天行压迫过去。
易天行如若无觉地大笑道:“同感!哈哈,梅柱国的腾蛇十三式和回马枪名震蜀州,晚辈仰慕已久,今天正好见识一下!”说罢身体腾空而起,白玉剑划出一道弧光,猛然劈下。
梅安哼了一声,右手手指轻轻一拨,百年老藤制成的枪杆一弯,枪尖迎上白玉剑。铮的一声,易、梅二人身体同时一震,一个向后翻了一个筋斗、落在三丈开外,面色一红,转瞬便恢复了常态;一个接连后退四步,留下四个深浅一致的足印,方才立定。
梅安面上露出惊异的神情:“好内力。”最后一个字吐字出声,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易天行耳朵嗡嗡作响,枪花一绽,已经刺到易天行眼前。
易天行身体一侧,正想避开。梅安枪势一展,便如长河决堤、连绵不绝,顺着易天行的身形延展过去,任凭易天行如何腾跃闪躲,枪头总在他眉心至胸口一片区域晃动。
易天行几个起落,便连逢险招,心念转处,脚踏星罡,接着右脚足尖一挑,一蓬尘土随之而起,化作满天花雨洒出,然后双掌一推,两股五色云烟,混入尘雨之中,涌向梅安。
梅安鼻端闻到一股异香,头脑一晕,连忙闭住呼吸、骇然后纵,疾退五丈后, 将藤枪舞出一个大圈,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中而生,易天行扬起的毒烟尘土立时化作一条五彩长蛇,投向枪圈之中,随着枪势卷动,发出劈劈啪啪的清脆爆声,化为乌有。
易天行大声叫道:“好武功!”双手持剑,脚步交错,身形一转,白玉剑顺势斩出:“铁血残云!”猛烈的真气鼓荡开来,使得梅安耳中满是呼呼风声、再无其他。
梅安刚刚震散了易天行的百毒真气,还未缓过气来,见状怒吼一声,身体纵身后跃,右手向后一甩,藤枪呼的一声,扫中白玉剑刃。轰的一声暴响,双方真气激烈碰撞,形成猛烈的震荡,将二人向外弹去。
易天行甫一落地,便双脚一蹬,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白虹直刺口吐鲜血、立足不稳的梅安胸口。
梅安将身体一背,看得易天行心头一凛,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回马枪!”果然梅安头也不回,反手刺出一枪,毫无花俏地点中易天行剑尖。
易天行身体一震,一往无前的剑势嘎然而至,落了下来。梅安却趁势飞身而起,飘向红雉果林之中。
易天行高声笑道:“看来梅柱国号称例无虚发的回马枪也不过如此!”笑声之中,身体腾空追去,猛然一剑,刺向梅安背心,心中满是必胜的信念。
梅安忽然开口大笑:“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回马枪!”不待易天行反应,手中藤枪闪电般向后一扫,一道几乎无迹可寻的弧光从易天行右肋刺去,在易天行近身之前,已经刺至易天行三尺之内。就在易天行生出变招不及、无可抵御的想法之时,梅安的藤枪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前端三尺脱体而出,毫无准头地飞了出去,不知道落在哪儿去了。
易天行的白玉剑悍然刺下,从梅安背心刺入。梅安在千钧一发之际飞快地一侧,血花飞溅之中,转过身来,闷哼着踉跄后退。
易天行望着梅安手中折断的藤枪,还剑入鞘,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百年老藤居然会断?”
梅安苦笑道:“当年我参与围剿大司马,藤枪被他震开了一道裂纹,留下了今日的隐患,只是想不到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折断,真是天绝我也!罢了!你杀吧!”
易天行望了望梅安脚下的血迹,转身拿起包裹和丝网:“梅柱国你走吧,刚才是我输了。”说着声音顿了一顿:“不过不会有下一次了,谢谢指教。”说罢昂首挺胸,扔下失去战力的梅安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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