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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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俊早早的便已经起床,像往常一样,将自己整理得一尘不染,才穿着洁白的衣衫,缠上软刀前往龙堰山赴会——易锋寒的约会。
他素有洁癖,办事也同打整清洁一般细心,所以才能成为桂光明在銮京武林的探子,十多年从未出过纰漏。这次不知道怎么,居然被易锋寒探了底细,想到这里,他俊朗的面容忍不住露出狰狞,他这些年来,除了替桂光明打听武林中的各种消息,更重要的是网罗游说各派高手投入桂家阵营,以及铲除桂光明不想再见到而又不方便亲自出面解决的人。这些死者的关系错综复杂,任何一个人的死因被确认,都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自己、自己的家人、桂光明……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当宣俊收到易锋寒的邀请,明知易锋寒来意不善,他也不能不去,否则,第一个不放过他和他家人的,就是桂光明,念头刚起,桂光明毫无感情的声音就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你自己不小心惹下的麻烦,自己解决。无论如何,不得牵扯到我们桂家,否则你的父母妻子,哼。”
龙堰山位于銮京西郊,山并不高,中有流泉飞瀑,直泻二十米,瀑布下面有一深潭,先夷时期便已修坝筑堰,用以灌溉銮京的皇田,故名龙堰,山也就因此得名。
当宣俊走到龙堰山半山腰,就发现山上人潮涌动,不禁止步不前,暗自恃道:“怎么这么多人?易锋寒想围攻我?不对啊,他要杀我采取刺杀的方式还要简单一些。”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响起鬼隐龙韬的声音:“宣大侠怎么不走了?”
宣俊愤然转身,强忍着怒气道:“易十二公子请我来,到底想怎么样?怎么上面那么多人?”
“上去不就知道了?”鬼隐龙韬冷冷地道:“你现在不上去,还能怎么样?一走了之?”
宣俊瞪着鬼隐龙韬,眼睛直似要冒出火来,最后终于没有发作,闷声疾行,不消片刻就到了山顶。目光一瞥,不仅脸色大变,此刻站在龙堰山山顶的人,赫然囊括了銮京武林的代表人物,而早已抵达山顶的易锋寒立在中央,见到宣俊便高声呼喊道:“宣兄到了,请过来。”
宣俊大步走上前去,俯身拜倒:“草民宣俊,拜见易十二公子。”
易锋寒淡然一笑,也不搀扶:“请起。”
宣俊缓缓站了起来,眼睛骨碌碌一转,发现周围的武林人士大多面带不忿,不禁心头暗喜:“嘿,果然是公子哥儿,不懂规矩。我们渭州虽然注重贵族与平民之分,但是武士却有与贵族平等的尊严。我好歹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对我如此倨傲无礼,就是蔑视整个武林。只要引起公愤,我再挑拨一下,易锋寒无凭无据,我也不必怕你什么。”
宣俊在心中打着如意算盘,那边的易锋寒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对着周围的武林名宿施礼一圈:“各位前辈,晚辈今天请大家来龙堰山,非为游山玩水,乃是为了向大家澄清一件事情。”
周围诸人都是收到易锋寒邀请而来,邀请函中并未说明原因,因此听得面面相觑,不好开口,一起把目光投向贵为渭州第一刀客的陇绝顶。
陇绝顶见状微微一笑,轻抚白须:“易十二公子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易锋寒肃容抱拳道:“晚辈进京遇刺之后,闭门不出,并非受惊过度,而是为了示敌以弱、麻痹刺客。今天邀请各位前辈来此,一是为了当日司空伯伯奉命欺瞒大家一事赔罪,二是为了当着大家的面,向策划刺杀晚辈的刺客讨还一个公道。”
陇绝顶闻言面色一沉,不怒而威:“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策划刺杀公子的行动?”
易锋寒猛一转身,指着宣俊,洪声道:“兵不血刃宣俊!”
“是他?!”“什么?!”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不可置信的声音。
宣俊本人亦是一脸错愕:“易十二公子,你……”
易锋寒扬手扔出一本书简,打断了宣俊的辩解:“你自己说,这些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宣俊接过书简,展开一看,立时脸色变得有如死灰,书简之上,赫然记载着他接受桂光明指示,通过比武、暗杀等方式干掉的銮京高手,同时列明了证据,显然已经做足了准备,不禁呆呆站在当地,忘记了说话。
宣俊这个模样,落在銮京武林名宿眼中,却无异默认了易锋寒的说法,于是喧哗渐止,有些趋炎附势的人已经开始暴怒喝骂,一副义愤填膺、准备替易锋寒杀了他的样子。
易锋寒趁热打铁,继续喝道:“宣俊!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宣俊翻到书简最后,看见易锋寒的一行字“承认刺杀,到此为止”,只得苦笑道:“不错!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待如何?”
易锋寒沉声道:“江湖事,江湖了。我不想大家认为我仗恃家族地位,欺压于你。你不是想杀掉我吗?我给你一个机会,在此与我公平决斗,生死无悔!”
宣俊仰首打了个哈哈,瞳孔渐渐收缩:“易十二公子,你如果要草民认罪伏法,草民无话可说!如果要比武,嘿嘿,刀枪无眼,你若要逞能,可怪不得草民!”
人群中顿时有人附和:“易十二公子,刺杀贵族,罪当凌迟,此事并非江湖恩怨,你不用跟他讲什么江湖规矩!”“把这贼人押送官府严办!公子千金之躯,无谓与这种亡命之徒一般见识!”
易锋寒挥手示意众人止声:“大家静一静。”说罢目光炯炯地扫了大家一眼:“我们易家虽然世袭千户,但是从未忘记过自己是武林的一分子。我们渭州武士,向来都是用自己的刀扞卫自己的尊严。此番为了调查宣俊,晚辈不得已托病不出,致令天下耻笑、国士寒心,晚辈不肖,不敢令家门蒙羞!所以恳请各位前辈,给晚辈一个机会!”
陇绝顶正色道:“公子可知你如果跳过官府,私下向宣俊挑战,就是选择采取渭州武士的规矩解决此事。一旦对方接受挑战,是非曲直再不重要,届时生死各安天命,我等都不能插手?”
易锋寒点头道:“晚辈虽然在蜀州长大,但是先父经常教导晚辈士道的尊严。”
陇绝顶淡淡地道:“那么你又知不知道宣俊十三岁一战成名,至今已经十有四年,未曾一败。去年有人断言,不出三年,渭州十大刀客之中,就会有他的名字。”
易锋寒微笑道:“晚辈虽然驽钝,好在有鬼隐叔叔照顾,不至于聋耳盲目。”

陇绝顶颔首笑道:“那就好。易千户有子如此,亦当含笑九泉。”说着站起身来:“今晚老夫会在家中略备薄酒,希望公子赏光。”话音甫落,身影一晃,竟然不再理会易锋寒与宣俊的决斗,负手扬长而去。
陇绝顶此话一出,无疑显示他对于易、宣之战,心中已有定论。以他的身份地位,放出这样的话来,任是宣俊修炼功深,心头也忍不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陇绝顶已经断定我打不过易锋寒了?不对,肯定是这个糟老头想从精神上击溃我,哼,我练刀二十年,每日勤修苦练、风雨无阻,易锋寒家世虽然显赫,但是年纪尚幼,内功肯定不如我深厚,何况这十四年来,我每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作战经验绝非易锋寒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可比!哼,易锋寒欺人太甚,竟然硬逼我背上刺杀贵族的罪名!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易锋寒。我们公平比武,生死各安天命,他死了,一切就结束了。”想到这里,双眼恢复了神采,洪声道:“公子好意,草民敢不从命?请!”说罢一拍腰间软刀“过红尘”,铮的一声,一道血红光芒弹跃而出,落在宣俊掌中。
易锋寒抱拳道:“请!”双肩一摇,背后钢刀冲天而起,接着伸手一探,握刀指天。
宣俊目光一瞥,哑然失笑道:“易十二公子买不起好刀吗?许记钢刀虽然钢质不错,铸剑师也有相当水准,但是批量生产,难以精益求精,除了军队配置,江湖上的成名刀客根本不会选用此刀。”
易锋寒微笑道:“许记的产品,自然比不上宣大侠的‘过红尘’削铁如泥,不过好在购买方便,断了也不必心疼。”
宣俊肃容道:“刀是刀客的命,刀在人在,刀亡人忘,绝对不能折断。”
易锋寒淡然道:“我即是刀,我存刀存。”
宣俊冷笑道:“那你还不把手中钢刀扔掉?!”说话声中,手一伸,过红尘化作一条蜿蜒转折的灵蛇,游向易锋寒胸口。
易锋寒挥刀迎上,两刀相交,竟无一声一息,许记钢刀像狗皮膏药一般粘在过红尘之上,彼进我退、彼退我进,易锋寒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轻飘飘地随刀而动,辗转东西。
宣俊冷冷嗤道:“粘字诀么?对我没有用的!”说着刀势骤变,软刀左右剧烈晃动,嗡嗡作响,啪啪几声,将易锋寒连人带刀震开,接着猛然挥刀,软刀化作一道厉芒,朝着易锋寒当头劈下,招猛势急,竟如开山大斧般刚猛有力。
易锋寒呵呵一笑,双脚一屈,双手持刀,向上一撩,挡住宣俊的招式。双柄刀依然悄无声息的粘在一起,宣俊的内力喷发而出,却如同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宣俊柳眉一竖:“你就会这一招?”手腕一翻,软刀就像泥鳅钻地般蠕动起来,双刀之间顿时发出共振的声音,随着振动幅度加剧,双刀的间距也变得越来越大。
易锋寒感受到对面透过钢刀传来的真气一波强似一波,震得自己右臂一阵发麻,冷哼声中,运气一抖,玄阴归元劲猛然爆发出来,寒冷如冰的气流汹涌而出,将二人身外十丈全部笼罩在一片薄雾冷光之中。
宣俊猝不及防,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气血几欲凝聚不流,振动不止的软刀也滞缓了下来,心中念头尚未转过,一股强烈的阴寒真气透过软刀,沿着右臂直冲心脉,大骇之下,连忙暴喝一声,运足全力,奋勇一挥,将易锋寒震得倒飞三丈,自己纵身后翻,与易锋寒拉开距离,落到地下,才发现自己心如雷动,不由得暗自心惊:“这易锋寒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可能具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易锋寒却不给他继续思索的时间,趁着宣俊气势衰竭,冲上来挥刀猛攻,钢刀化作满天刀影,从各个角度不停得劈击刺斩,打得宣俊毫无还手之力,一面拼命舞刀护体,一面不住后退,先机尽失。
一旁掠阵的人群见状顿时欢声雷动,替易锋寒呐喊助威。
易锋寒不禁面带得意之色:“受死吧!”钢刀化繁为简,疾如闪电,一刀刺向宣俊咽喉。
眼见宣俊躲避不过,易锋寒的刀速几乎不可察觉的放缓了一点,大局已定,还需要如何努力呢?就在这时,宣俊头猛然一偏,让过易锋寒的致命一击,接着右手一抛,过红尘划出一道耀眼的红光,刀交左手,转身反手挥出。
过红尘以令人不可置信的疾速穿过虚空,**易锋寒体内。宣俊狞笑道:“不到最后一刻,休言胜负!”刀光一掠,将易锋寒挑飞空中,
易锋寒的身躯在空中抛出一道弧光,远远落入龙堰之中,激起水花冲天。
宣俊身形一展,已经扑到易锋寒落水之处,倒持刀柄,猛力**水中。刀锋入水,宛如陷入了一片泥泽,软绵棉的使不上劲,只能眼看着易锋寒沉入堰底,距离自己刀光越来越远,却无法追击。宣俊见状心头一凛,暗呼不秒,不及转念,身体已经随着刀势向水下沉去,连忙运掌一拍,打算腾身离开水面。孰知宣俊身体刚刚升起半尺,四外的水压骤然变大,不但软刀运转不灵,就连身体也不能移动,水面之上,易锋寒的身影越来越大,显然正以极快的速度浮起。
宣俊高声怒吼,奋力挣扎,但是四周的堰水就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罗网,转瞬之间,就把他束缚得难以动弹。
此时易锋寒徐徐升起,略显可恶的笑脸出现在宣俊面前,被宣俊挑开的衣衫朝着两旁随风撩动,露出古铜色的肌肤,柔声道:“你的刀法虽然好,但是至今不败,全仗密而不用的左手快刀,出其不意暗算了不少高手,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宣俊洪声吼道:“有本事我们再来!你依靠地利,胜之不武!”
易锋寒淡然一笑:“聚水成牢,靠的是我的内力,毫无花巧,何来胜之不武的说法?”说罢右手猛然一劈,刚猛绝伦的刀气排山倒海般朝着宣俊压了过去。
宣俊见易锋寒来势凶猛,连忙奋起全身力量,提起软刀,未及运气九转、恢复元气,易锋寒的刀气已然逼至,只得勉强持刀一挡,轰的一声,过红尘化作满天红荧、四散激射,而宣俊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飞落出去,夹着一路飞血,晃晃悠悠地飘向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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