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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死的时候,他就站在跟前。还是那么个瘦条样子,脸有点圆,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我总也记不清楚他那颗虎牙是在左边还是右边,我问过别人,都说没注意现场还有这么个人。
这也是难免的,王队死了,谁还有心思看别人?特别是我。
我想我是爱着王队的,从我进来队里实习的那天起。王队身高近一米八,三十多的人了,一点赘肉不长。他抽烟喝酒样样都沾,身板其实是虚的,架子在那。他脸白,细长的眉眼,不笑也是笑样。他不说话的时候,我爱他,他只要开口,我就想揍死他。
王队的脸贴着水泥地皮,有半边凹进去,这让我找不到他一只眼,另外一只也凸出来了,很难判断他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看着他残破的脸,我发觉我有很多事想不起来,包括我为什么想不起来。这些事情无疑是存在的,它们隐隐约约的浮现在脑子里,忽远忽近,像是灵光一样捉摸不定,然后就得一直去想,想到头晕脑涨。
那天我跟在王队后头,去毕宗光的别墅。他裤子后袋上有一颗铜扣,一路上反射着阳光,耀得我眼晕。很久以来,我的视线喜欢集中在他的腰臀之间,他像是知道,走着走着肌肉会不自然的僵硬,又像是不知道,始终还是在我前面晃动。
在未来的日子里,我想念王队的**,也许会多过想念他的面孔。他就是这么一个让我肉欲横生的人,哪怕我们都不愿意。
我记得,那天的王队还鲜活着,还没有从十多层高的废楼顶上掉下来,把脑子摔得稀烂。他精神熠熠的站在别墅门口,喷着烟喊:“谁让你跟着我的?你他妈给我滚远点!滚!”他手里的烟头弹过来,在我跟前就落地了。王队不敢真的惹我,他怕我,很多时候比我怕他厉害。
跟着他的总共有三个人,因为他没指明是谁,我还是进去了。
毕宗光的别墅很大,散发着一股民脂民膏的气息。王队把**陷在他巨大的沙发里,客客气气的跟他问话。他老子是省里头的部级,他自己搞了三个油站,真正的富得流油,不客气不行。本来案子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一个流窜犯从招远带回来,路上跳火车死了。要问的是,犯人死前打了三十多个电话,全都是毕宗光的号。

我站在沙发后头,听着王队和姓毕的寒喧,一边问的客气,一边答的和气。我身边的小肖栽着脑袋,昏昏欲睡;还有一个新来的小朱,一直抬头看墙上的油画,念叨着值多少。我的脑袋里意外的存留着无数这样的细节,没有用处,就是没忘掉。
比如那时候毕宗光的声音,慢条斯理,带着异常的笑意。
“不会,不会,怎么会认识呢?我跟他没有关系,没有任何关系。我接触的人很多,很可能是他认识我,但是我不认识他嘛。”他说话的时候挥动着一只手,在半空划出各种形状,最后落在沙发扶手上。顺着那只手,我慢慢想起来,在场的还有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歪在沙发边上,半抱着一条腿。从进来他就在那,毕宗光没有介绍过,王队也没有问。他就那么呆着,微微笑,有时饶有兴致的看着王队,有时眼神扫过毕宗光。很难说清楚那眼神里有什么意思,而他整个人也像眼神一样,暧昧。
我没能琢磨太久,手机铃声猛的响起来,摁掉了还响,我捂着裤兜往外跑,出了门接起来,听见凄厉的一声喊:“亲爱的——”
马丹娜头一回这么喊我,刺耳。“说。”我不能跟她计较,既然我让她进了我的屋。她的声音终于安稳下来,甜蜜蜜的:“亲爱的,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有孩子了!”“扯淡!”我挂了电话,关了电源。
我走到台阶下,王队正走出来,站在台阶上,于是我仰望着他。他皱着眉头,脸色阴沉。我知道他憎恨我,一如我迷恋他。我就是这么爱着王队,以至于我的生活都扯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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