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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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尹明轩已穿过大堂走到了小婢身后,一伸手,去拉小婢的一只胳膊……
——突然,静寂无声的大堂上响起了一个妇人的声音——那声音柔媚而透着威严,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说话话,令到堂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声音道:
“小怜,你这鬼丫头,放着小姐不管,成天撞些没头祸,这又怎么了?”
接着又道:
”老爷,一个小丫头,你也范得上跟她生气,赶明儿让我好好说说蓝儿,叫也好歹也管管这个倒霉的丫头,再不成,撵了她回家去……”随着声音,一个身材颀长,穿一身银灰色锦衣的妇人,从堂后屏风那边转出来,袅娜地,缓步穿过大堂,向站在门口的尹明轩身边走去。
堂上的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她,尹福低低叫了一声:
“夫人。”
那妇人——尹夫人目中无人的径直走向尹明轩,尹明轩自听到她的声音,就站在那儿,不动也不回头。
尹夫人走过去,一把扯住青衣小婢的一只胳膊,凶巴巴地皱眉道:
“还不给我回去!”
这时尹夫人的身体遮住了堂上其余人的视线,就见那已经落入她掌握之中的小婢突然掉过头来——
尹夫人猛然吃了一惊,微微向后一仰身子,一边的尹明轩也瞪出了两个眼珠子——
小婢一张脸上,横一道,竖一条地涂满了锅底的油灰,乍一眼看去,她当中两颗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象鬼又象捉鬼的钟馗。
那小婢向尹夫人啮牙一乐,又作个鬼脸,尹明轩一边瞧着,气又不打一处来,一个巴掌忽然不由自主地高高提起,眼看着是要赏那胆大妄为的小丫头一下好的。
尹夫人突然转过头来,狠狠地白了尹明轩一眼,又努努嘴,示意堂上的那些人,尹明轩才算回过神来,悻悻然地放下了手臂,兆头不妙地向那小婢白了一眼,示意此事没完,小婢冲他吐吐舌头,还他一个鬼脸。
尹明轩转过身来,满脸羞愧,向李守琛拱手道:
“守琛兄,小弟失礼之至,还望兄台多多包涵,这个……”
尹夫人转过身来,向李守琛低头一福,笑道:
“李老爷请勿见怪,这小婢我家蓝儿自幼随侍的,从小就不安份,古古怪怪的,成天惹些不是,不过蓝儿喜欢她,也没办法了,今天可在老爷面前出丑了。”
李守琛兀自昏头转向,根本弄不清楚怎么个事儿,伸手挠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哼哈着,不知所云。
尹夫人正说着,忽然一眼看到了旁边李玄霜那副“尊容”,肚里不禁一阵好笑,忙忍住了,叫道:
“尹福。”

尹福走了过来,低头应道:
“是,夫人。”
尹夫人看看李玄霜,道:
”这位是李公子吧?尹福,还不快带公子下去洗洗脸,换件衣服。”
尹福这才一语惊醒梦中人,急忙向李玄霜道:
“李公子,请随我来。”
李玄霜向尹夫人躬身一揖,回身跟着尹福出了大堂。
尹夫人也向李守琛福了一福,道:
“李老爷请宽坐一坐,妾身先告退了。”
李守琛忙还礼道:
“弟妹请自便。”
尹夫人于是握紧了青衣小婢——“小怜”的手,拉着她穿过大堂,从屏风后的侧门离去。
醉月堂中只剩下了尹明轩和李守琛两人,尹明轩神色尴尬,李守琛眼瞧着许多椅子,却不敢坐,两个人无言相对。
出了醉月堂,尹夫人径直往后宅走去。一踏上那条两旁琪花瑶草,异香流动的碎石小径,被尹夫人握着一只胳膊的小婢,整个人忽然机灵灵的一抖,她脸上抹得灶君见羞,自然看不出什么端祥,只有两个乌漆般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情节诡异。
尹夫人显然是心中有事,一面脚底不停,急着要把抓在手中的这个“祸害”送到个甚么稳妥的去处“镇压”起来,一面脸上神色怔怔的,兀自出着神……
尹夫人和青衣小婢两个人心思各异,在假山怪石间走了没多远——
小婢突然浑身纵起,再一个压下,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被尹夫人握住的那只胳膊上,顿时为自己争取了自由!
尹夫人卒不及防,大吃了一惊,正要再去抓那小婢,却见小婢向她转过身来,在窄窄的小径上跟她面对面而立,一个比炭头还黑的鼻尖儿几乎触到了她的脸上。
尹夫人本以为小婢夺手之后,自然是掉头兔脱,这一下出其不意,竟吓得楞了楞。
小婢一张肮脏透顶的黑脸上硬生生摆出“豪气干云”的气慨来,尹夫人身子向后仰去,以便看清楚她的脸,小婢一身凝重一脸认真,忽地向夫人一抱拳,道:
“大德不敢言谢,今日承夫人救命之恩,小子于心铭记,日后定当图报,告辞!”
低一低头,尹夫人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小婢的黑脸已经从她眼前移开,随即整个人“哧溜”一下,已消失在旁边的一座假山后面。
尹夫人大急,张口欲呼,又念着离醉月堂还近,大呼小叫的,客人听之不雅,急忙走到假山边伸头看去,后面花木从杂,哪里还有小婢的影子。尹夫人没了主张,急得站在小径上团团转了一阵,无计可施,最后跺了跺脚,自己咬牙发了一回狠,还是回头往后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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