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恩?仇?(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二十三岁的年纪,竟有着如此老到的手腕,怎不令人畏惧,只是邓艾却也低估了阎行的狡诈,他的层层伪装,在这权谋场的老手面前,竟是如此薄弱,仅寥寥数语,他便已暴露了自己的心机。
邓艾独坐房中,回想方才的一幕,冷汗涔涔而下。他自认聪明,却未想到竟惹动了阎行的杀机。思前想后,他决定静观其变、蛰伏待机。十余年的隐忍,他只为有朝一日的扬眉吐气,他绝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将自己陷于危境。
阎行的一番话,更是加重了阎宇的猜疑。何谓“借刀杀人”,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阎行冷笑,道:“雕虫小技,竟敢在我阎行面前耍弄!”
转身面向阎宇,解道:“邓艾虽口口声声不愿点破天机,实则早已将伤你之人推至台前。”
“父亲何意?”阎宇面露疑难之色。
“你可知邓艾的来历?”阎行反问道。
“邓兄……邓艾本是宛城侯府的家仆,后为司马大人赏识,辟为掾吏!”阎宇答道。
“不错!”阎行沉声喝道,“那邓艾的武艺从何而来?”
阎宇略一思索,道:“宛城侯武艺高强,想必……想必是得了侯府高人的传授!”
“哼!什么高人,他定是张绣的亲传弟子,旁人又怎能教出这样的高手!”阎行冷道,他对张绣毫无尊崇之意,反似心怀不忿。
阎行心思机敏,方才他施展手段,既是为了震慑邓艾,也是为了探出他的师承,而事实上,他也的确猜了个不离十。只是他并未想到,邓艾竟是偷师;如若他堪破了这一点,只怕更容不得这心腹大患。
“父亲的意思是,打伤孩儿的是宛城侯的公子?”阎宇惊道,“可雪妹又怎会与宛城侯扯上关系?”
“那倒不然!”阎行嘴角上扬,显是颇有不屑,道:“有些事情,你并不知晓。那姓张小儿,十年前曾与为父交手!”
阎宇一愕,随即释然。他之所以诧异,是因为父亲的身上隐藏了很多他所不知的秘密;随后释然,却是因为伤他之人绝不会是张侯之子。要知伤人者也就十七八岁年纪,十年前只是个顽童,怎能与阎行相抗。
“昨夜宴上,这小儿也曾出手,虽是武艺大进,却尚不足以重伤于你!”对阎宇的古怪神情,阎行不闻不问,只是自顾自地说将下去。
“既不是他,那还有何人有此武艺?”阎宇疑窦又生。
阎行摇了摇头,叹道:“你素来自视甚高,岂知‘天下之大,能人倍出’!莫道是你,就是为父,也有诸多不敢招惹的人物。”
这个道理,阎行自是多番告诫阎宇,可直到重伤之后,阎宇方才真正相信,此刻更是满面羞惭,低下头去。
阎行又是一声长叹,颇有意兴阑珊之态,他想到了曹彰。即便除掉那伤人少年,也一并铲除邓艾,又能如何?就只一个曹彰,他就没有必胜之算。
“父亲……”阎宇低声轻唤。
阎行收束心神,回至眼前,问道:“伤你之人,是何容貌?”
阎宇自是把姜维形容了一番。他虽不善辞令,但姜维的英挺之气,确是令人难忘,他自也说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他!”阎行双眉紧蹙。这个答案,阎行早已猜到。十七八岁年纪,便能重伤阎宇,这样的人能有几个?但唯有这最终的确定,才能让他斩断一切疑虑。
阎宇几乎从未见过父亲露出这般忧虑的神情,他不敢多言。
厅堂之上,只余下阎行粗重的呼吸,偶尔夹杂着阎宇的几声闷咳。
阎行心烦意乱,他必当除却姜维而后快,但绝非此时。不因姜维的武艺高强,只为曹丕。短时间内,他绝不会与曹丕决裂。一旦曹丕与姜维反目,又或阎行羽翼丰满,那便是姜维受死之日。另一个疑问,却又浮现在了他的脑际。邓艾有何图谋?阎、姜二人相斗,邓艾实无从中渔利的可能。这个问题,阎行难以决断,这也是他不会贸然出手的原因。
同样的问题,如果拿来问姜维,姜维定能给出一半答案。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的敌人,有些事迟早会发生,邓艾的做法只是为了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姜维终会成为他的障碍。而另一半答案,只有邓艾本人才最清楚——红颜祸水,情关难过。
鄢陵侯府坐落于王宫南门的正对面,与魏王宫仅一街之隔,这正突显了曹彰在曹操心中的超然地位。这座府邸,既不似世子府的雅静神秘,也不似临淄侯府的豪华奢靡,却自是与众不同,极易分辨。
就整体布局而言,这座宅院堪称邺城最古怪的建筑。立于宫墙之上,你能清楚地看到,整座侯府的造型竟呈“箭簇”之形,箭尖朝向正南。见到这古怪的形貌,大多数人在一时惊叹之后,必会摇首叹息,因为它的不伦不类。可这不伦不类的设计,偏偏是曹彰的得意之作。曹操自也知晓。

昔日曹彰曾对曹操言道:“父亲若为强弓,曹彰愿作劲箭!”那一刻,曹操笑得极为开怀,父子两人在心照不宣中,实现了精神的交融。
今日的侯府热闹非凡。曹彰久居在外,难得回到邺城,侯府上下自是极尽殷勤之能事。不过,此刻的热闹,倒非全因曹彰,更因侯府中的一位贵宾。
曹彰拍案大笑,前仰后合,身后十名虎卫,强自忍耐,更是满面通红,辛苦不堪。
曹节抹了一把香汗,小嘴一撅,恼道:“这玩意太过笨重,用来对敌,岂非送羊入虎口?”
曹彰笑意方缓,正呷了一口茶水,听得曹节此言,当下便是一口喷出,桌案之上,茶汁淋漓。
“早便说过,这镔铁锤不是女孩家能用得,你却不信!”曹彰嘿嘿一笑,道,“如今搬也搬不起来,竟又说出这等的话语!”
曹节颇为不忿,当下娇躯奋起,欲以平生之力舞起这铁家伙。怎奈这镔铁锤着实沉重,离地尚且不足四尺,竟“哐啷”一声坠落于地,掀起几许尘埃,更吓得曹节连闪三步。
爆笑声起,非但曹彰,众虎卫也已无法忍耐,个个笑得弯下腰来。
曹节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拼命跺脚,大发娇嗔,却只徒增众人的笑意。
良久之后,笑声方才渐次平息。
曹彰轻咳一声,正色道:“节儿手上功夫不够灵光,但脚下功夫却是一流!”
曹节正羞惭无地,听得曹彰的这番赞许,心下稍定,以嫣然一笑回报众人。
谁想到曹彰竟语锋一转,续道:“瞧这满地的尘土飞扬,自是曹大小姐的杰作。”
笑声再起,众人更是不加掩饰。
曹节红霞烧面,连声啐道:“你等只知取笑人家,谁人又会当真持着如此沉重的兵器上阵?”
其实场中十余人,除了曹节外,任谁都能将这铁锤耍动得虎虎生风,只是碍于曹家小姐的颜面,众虎卫自是不敢出言反驳。
曹彰却是不会客气,他笑道:“这铁锤尚且不足六十斤,又有何为奇?许褚将军的七十九斤锯首刀,徐晃将军的七十六斤劈山斧,张郃将军的六十八斤蛇牙枪,哪一样不是纵横沙场的利器?”
曹彰的一番话有理有据,实是无可辩驳,曹节大窘,只是这丫头素来刁蛮,又怎会就此服输,当下眼眸微转,反唇相讥道:“子文哥哥的话语,太过偏颇。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及得上三位将军?况且这三人年幼之时,也未必就能使得这等兵器!”
曹彰哑然失笑,虽明知曹节胡搅蛮缠,却总不能去找这三人对证,况且她这番话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曹节大感得意,她手上功夫远不及曹彰,但嘴上功夫却在曹彰之上,既已占得便宜,偏又得理不饶人,咄咄相逼道:“似我这般年纪,哪里有人能使得此等重兵?除非兄长真能找出这等人来,节儿方才心悦诚服,如若不然,兄长定要向节儿赔罪!”
“若是寻得此人,那又如何?”曹彰笑道。
“节儿便拜此人为师!”曹节娇笑连连。放眼邺城,除了夏侯霸外,哪里还有此等人物,夏侯霸又怎敢招惹曹节,曹节乐得大方。
曹彰心中暗笑,他成竹在胸。回思前夜一战,他意犹未尽,若非为曹节所阻,他早已往会姜维。
北院依旧清净,除了一日三餐准时有人送到外,再无半个外人的影子。
一日无事,张泉反倒浑身皆不痛快。昨夜,他辗转难眠,尽在筹思对策,未想到这些让他得意洋洋的谋划,竟全无用武之地。他坐侯了整整一天,眼看日头偏西,却未等到半个访客,反倒失落起来。他口上虽是不说,但那怅惘的表情,却早已将他出卖。此刻,他正在房内来回踱步,这无聊的机械运动,早将地砖磨得光亮。
姜维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打趣道:“大将之才,焉能心浮气躁?”
张泉叱道:“若论心无挂碍,谁能比得上姜公子?”也不理睬姜维,仍是自顾自地打磨地砖。
姜维轻笑道:“世子殿下若知泉哥如此想念于他,不知将做何感想?”
张泉脚步一顿,回过脸来,尴尬一笑。姜维一句话便说到了他的心底。曹植既已粉墨登场,此刻张泉所等待的正是曹丕。
姜维却知道曹丕绝不会到来,因为曹植的招揽始于昨日,曹丕的招揽却早在他们初到邺城之时。曹世子精心布局,又怎会在意这一日半日的得失。
事实上,曹丕虽是胸怀狡诈,但他对姜维的器重却无半分虚伪。姜维也很清楚这一点,可对曹丕的礼遇,他偏又生不出半分感念。究其原因,绝不仅是因为阎行。昨夜梦回,甄夫人的面庞,越加清晰地浮现在姜维的脑海内,挥之不去……
嘟嘟小游戏 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