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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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起来,我们一行三人便上路赶赴杭州。经过一夜的休息,精神和体力都恢复得不错。
马车上,景物不断后退着。我斜靠在窗边,冷冷的风扑面而来,看着远远近近重复着的树木,心里有些感慨,很多人和事,对我们而言,是不是仅仅是过客而已呢?陪着走过一程而已。
一只突来的手拉着我的手臂,我吃痛的回过头,抱着被他抓过的手臂,看向那个‘犯罪嫌疑人’。窗帘也随即放下。
他若无其事的笑笑:“风太大了,吹着挺冷的呢。”看见我的动作,又奇怪的发问:“你手怎么了?”
我耸了耸肩膀:“谁让薛大小姐我细皮嫩肉呢,昨天不过就小跳一下车,结果身上就青的青,紫的紫。”
叶非寒顿时笑意不止:“是啊,是我给忘了。”低头,在身上掏出一小瓶子,扔了过来。
我举手接住,普通的青花瓷瓶一个:“这是什么?”
叶非寒笑道:“能让你那些青青紫紫更严重的好东西。”
我扬起笑脸,转手递给绿意:“你先擦吧,要不,我帮你擦也行。跟着我,你可没少受伤。”
绿意眼睛闪闪,又把小瓶子塞到我手中:“小姐,你先擦。你虽不说,可是我知道,落地的时候,都是你护着我的。”
我没有跟绿意争辩,视线看向叶非寒:“你给我到前面当车夫去。”
叶非寒无奈的边起身,边唠叨:“麻烦两位动作快点,不然我在前面可冻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我催促着他。
叶非寒又想申辩什么:“哎,难道我说说也不行……”
‘哗’的一声,车帘的放下及时阻隔了他的抱怨声。
等到叶非寒再坐回车里时,脸被风吹得通红。又是一副谁也不看,谁也不理的样子,自己坐到一边养精蓄锐。
我没理他,靠在另一边闭目休息。绿意有些看不下去了,急忙解释道:“其实我和小姐已经很快了,只是淤青的地方有些多,而且衣服也着实费了些时……”
“绿意,休息,养足精神,等到了杭州,我们好好玩玩。”我没睁开眼,叫住了绿意。
绿意低低的应了一句:“哦。”
耳边一阵喧哗的人声,我从中醒来。
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坐起身,掀开帘子一角看去。沿街的酒苑歌楼窗口,倚着妙龄的佳人,用纱扇遮了脸,美目流转着动人的眼波。浓郁而古典的木质楼台,尖尖的檐角弯曲着伸向了大街,来往不绝的人群,带着吴语口音的小贩叫卖声,花红柳绿的货架上,有题着诗句的扇面字画,有姑娘们最爱的胭脂水粉和绢花。
如此繁华之景,我不禁心情大好,兴冲冲的问道:“叶非寒,现在我们到哪去啊?”
叶非寒一脸的淡然和些微得意:“先找家客栈住下吧。一身轻松才好游玩。”
我倒不解了:“你不尽尽地主之谊?招呼我们上你家去?”
叶非寒笑出了声:“我可没跟你们说过我是杭州人啊。既不是杭州人,又何来房子。我只是在杭州呆过一段时间罢了。”
这么一说,他似乎真没说过‘他是杭州人’这几个字,我只好接受现实,“那我们就去住客栈吧。”
绿意提议:“不如我们去找云裳?”
想起他们,我也来了兴致,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当初我们只知道他们是杭州的,住哪里并不清楚啊。”不是要逐家逐户的找吧?
绿意和我都泻了气,低垂着头。
“我知道啊。”叶非寒慢悠悠的开口。
我和绿意思顿时来了精神,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叶非寒慢条斯理的说:“其实风家在杭州几乎只要是杭州人就都知道。风清扬的父亲风千行不仅富甲一方,为人乐善好施,杭州很多百姓都受过他或多或少的恩惠的。而且,早在二十几年前,风千行已名动江湖,江湖无人不知其大名。只是后来,慢慢的,风千行因为某种原因,开始不问江湖事,经起商来,此人真是成大事者,经商亦毫不逊色。”
我看着叶非寒,他的脸上和语气里无不充满着一种尊敬。见我看他,又恢复了随意的笑容:“我们这就去吧。”
绿意先我一步说出了我的心声:“好啊,好啊,赶快去吧。”
风家大宅气势不凡,连同下人也具有了不凡气质。听说我们要找公子和小姐,即使面对着三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亦彬彬有理的把我们带到了大厅等候。
相比绿意焦急而盼望走动的身影,我和叶非寒比较安静,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喝着茶,慢慢的等待。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况这和尚也没跑,而我们更已经身在庙里了。
庙里的和尚,风府的风清扬?这荒唐的联想,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绿意!悠舞姐!”一道亮丽的女声划破空气钻入耳朵。
我下意识仍笑着回过头,云裳一袭明艳的红色,娇颜微红的小跑着过来。跟随其后的风清扬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容,不紧不慢的跟在云裳后面,姿态闲适,宛如信步游园的贵族公子,闲庭漫步般走来。
我起身,看着绿意朝云裳奔去,随即两人手拉手欢快的跳着,又抱在了一起。两个丫头高兴的抱在一起忘乎所以。
久久未有停止的势头,我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抗议道:“你们好象忘了我吧。”
云裳和绿意闻言,竟拉着手又朝我过来。顿时三人抱在一起,跳作一团,乐不可言。
“好了,不转了,我头都晕了。”我先喊停。
云裳和绿意也随着我的喊停声,动作渐渐停歇了。
我喘了一口气,眼角一扫,却发现刚刚被我们自动忽略掉的两个男子站到了一起,叶非寒好以闲暇的等着,风清扬维持着懒散的笑容静静的站在一旁。
我冲他们喊:“久别重逢,能不能不要什么风度啊?”

叶非寒一反常态的没有开口笑我没有大家闺秀文静的样子。
风清扬展颜一笑,轻轻开口:“这样啊。”
这是什么话,不清不楚的三个字打发我了?
我慢慢走了过去,笑嘻嘻的说:“不止这样,未来一段日子吧,你可能要收留三个人了,还要准备他们的房间和食物,说不定还要带他们游玩一下杭州。”
风清扬懒懒的丢给了我一个字:“行。”
果然够懒,惜字如金啊。我收起笑脸,转过头去。正好云裳跳着过来,一手拉着绿意,一手拉着我,兴奋的说:“不如,今晚我们三个一起睡?我有好多话想跟你们说呢。”
绿意连忙不迭的点头,笑得有些不自然:“好啊。”
估计云裳的没轻没重肯定抓到绿意的淤青了,绿意又不肯说,我只好轻声提醒:“云裳,你轻点。你抓痛绿意了。”
云裳有些糊涂,松开了手:“怎么了?按道理不应该痛啊。”
绿意笑着安抚云裳:“没事,真的。”
见状,我只好笑笑不做声。
风清扬敏感的觉察到一丝不对劲:“怎么了?”停顿了几秒,“是路上发生什么事了么?”
叶非寒拍了拍风清扬的肩膀,似平常事一般的答道:“没事,就路上遇上几个挡路的家伙,打了一架。有人嫌坐车太舒服了,就跳车了。”
什么啊,又在这里瞎掰,“是某人的武功不济才对。”我挑衅的看向叶非寒。
“哎,小姐,我说你们……”绿意准备劝止。
风清扬摆了摆手,“这事呆会再说。”音量加大一点:“你进来吧。”
一个丫鬟恭恭敬敬的进来,福了福身子:“夫人请少爷小姐以及贵客们到畅心园一聚。”
风清扬应声:“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丫鬟随即退下。
在别人家里,拜会一下主人也是应该。接到风清扬视线的询问,我笑了笑:“那你带路吧。”
风清扬先迈出了步伐,我们紧跟其后。
边走,云裳边在我耳边说:“放心,我爹和我娘都是很好相处的。”
我回以安心:“你应该放心才是,你爹娘有什么好怕的。紧张都不会。”
云裳调皮的凑近,附在我耳边低声说:“是不用紧张,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
什么?
“叫你乱说。”我使劲挠她痒痒,云裳想躲也躲不开,笑得花枝乱颤。最后只好求饶:“悠……舞姐,呵呵……我错了,行么?下次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我收手,若无其事的跟着跨进了畅心园的石门。
畅心园,简单的说,就像一个偌大而漂亮的花园。
进园,不远处就是一个水中亭台,长长的落地帘,把亭子包裹其中。圆桌前坐着两人,身后站着一丫鬟。
慢慢走近,才看清坐着的人的相貌。端庄而娴静的贵夫人,虽上了年纪,风华不减,想必年轻时定是一位大美人。另一位,慈眉善目,着灰白袍子的男子,斯文儒雅却不输豪爽气派,只是面容似有病色。
“爹,娘。”风清扬一开口便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云裳早已粘在母亲身边,享受着母爱。
风夫人和蔼的笑了笑,拉着云裳的手,看着风清扬:“还不介绍介绍这两位姑娘。”
只介绍两位姑娘?不是还有一位公子叶非寒吗?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叶非寒,叶非寒熟稔的走近风千行,春风般的笑容:“伯父,最近好么?”
风千行面有喜色,爽朗的声音:“你这小子,舍得来看我了?”
叶非寒笑着应着:“我这不是马上赶回来了么?”
这是什么状况?
亭中唯有我和绿意一脸茫然。
风夫人面带笑容的看向叶非寒:“初次见面,按理说,应该跟你说声谢谢。”
叶非寒轻轻一拱手:“不,猜到伯母您的心意的,不是我。”手一指,“是她。”
突然被点到名,对茫然的我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风夫人和风千行的目光移了过来。
我只好笑了笑,行了一礼:“伯父,伯母,您好。我叫薛悠舞。这是绿意。”绿意朝两位福了福身子,便站定。
风家夫妇点了点头,含笑对视了一眼,风夫人话里暖意浓浓:“坐下来,听我慢慢解释。”
闻言,只好照做。
风夫人娓娓道来,解开了我的疑惑,我也慢慢理清了思路。
原来,叶非寒曾经讲过的那对异地打拼的夫妻就是风家夫妇。风夫人曾是京城一大家闺秀,后来,为了爱情,远离京城。而风千行,为了爱妻,慢慢淡出江湖。然而却因为误解,风夫人不能原谅风千行而出走了。风千行多年来遍寻不获。晚年,疾病缠身,恐终老仍无法见妻子最后一面。这个时候,叶非寒出现了。十多年前,风千行曾对叶非寒有恩,其他人并不知情。这次,风千行把这个心愿寄托给了叶非寒,所以叶非寒来了京城。风清扬和云裳不知父亲心意,也偷偷出来京城找母亲。
叶非寒一无所获的情况下,把这个故事变着方法讲给了我听。而我随意的一句话,竟提醒了叶非寒,竟真在杭州找到了风夫人,解开了这个多年来困扰于心中的死结。
风夫人目光真诚的看向我:“谢谢你,薛姑娘。我差点就错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如此郑重的道谢,我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风夫人转而温柔的看向丈夫,后者同样目光灼灼,感受着这情意。
连我这外人也感受到了这对夫妻的暖意。
一个,为爱抛弃了荣华富贵的大小姐,又为了坚守爱,十几年默默的守侯与观望。另一个,为了爱,退出了繁乱喧嚣的江湖,收起一身武艺,甘愿做起商人。因为误会,无怨无悔的寻妻不曾放弃,不曾改变。
这,亦是一种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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