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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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夜无梦,自然醒来。
我洗漱完毕,边往外走,边小幅度的伸了伸懒腰。花园里一反往日的喧闹,静谧而安宁,隐隐约约听见人声。我的脚步不自觉的朝那走去。一进花园,竟看见风伯父,风伯母,云裳,风清扬难得的,一个不落的齐坐在亭内有说有笑。风伯父面色虽不红润,但也不是虚弱的苍白了,精神不错的模样。风伯母和云裳露出了消失多日的笑脸,连风清扬都没有板着一张脸,墉懒的笑意挂在唇角。
多久没有看到过这么一幕了。我笑笑,走上前:“伯父伯母,早啊。”
风伯母和善的冲我点头示意,眼神又落在了风伯父身上。
风伯父笑容亲切,“薛姑娘,早啊。”一手把桌上的糕点盘子推了过来。
我不客气的伸手去拿糕点。
云裳在旁抱怨:“悠舞姐,你怎么每次看到糕点就看不到了人?我在这……唔……”转眼,嘴里被塞了一块糕点。
我把空着的手收回,挤挤眼道:“云裳大小姐,你就放过我吧。吃人家的嘴软,不是?”
云裳慌忙吞下那块糕点,小脸被涨得通红,“悠舞姐,你就知道欺负我。”
我无辜的摆摆手,“哪有。”头一撇看向风清扬,“你看见了我欺负云裳了吗?”
风清扬迎着我的视线,墉懒的笑意挂在唇角,却渗不进今日异常深邃的眼眸里,“没有。”
我无视云裳气鼓鼓的脸,又转向风伯父,风伯母,“伯父伯母,你们看见了吗?”风伯父和蔼的笑容加深,看了看我,又看了云裳,没有反驳。风伯母安静的笑着,亦不做声支援云裳。
云裳见状,终于忍不住嘟着小嘴抗议道:“爹,娘!怎么连你们也不帮我!”说着,又蹭到了风伯母身上,撒娇起来。
风伯母好笑的搂着女儿,柔声说:“好啦好啦,逗你玩的呢。看你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云裳一听,脸腾的红了,囔囔道:“我不管我不管。”
“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呢。”我又拖长语调,故意捏着鼻子学云裳的声音:“我不管我不管~”
云裳似幽怨的瞪了我一眼,众人禁不住笑出了声。
风伯父憨厚的笑出声,目光里疼爱一览无遗,“云裳,你该长大了,薛姑娘比你没大多少,可比你懂事多了。”
云裳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说到这,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脑袋:“其实,我在家,也和云裳差不多。也会跟爹娘撒娇。”
风伯父稍稍一愣,既而‘哈哈’笑了起来。
风清扬异常深邃的眼眸里终于松动了些。
好久没有看到风伯父这样的笑容了,我不自由主赞道:“伯父,您笑起来,果然有几分江湖大侠的味道呢。”而且,精神很好,好到别人恐怕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人和昨天病得那么严重的就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我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夜之间,精神恢复得如此之快,又没有凭空出现什么宁丹妙药,难道是……
不敢再往下想去,再仔细看看风伯母,云裳和风清扬,他们的表情里有种难以看出的,深深埋藏的,伪装着的――哀伤与不舍。
风伯父‘哦’了一声,又爽朗的笑了起来,视线一移,紧紧的看在了风伯母身上。
云裳自觉的从风伯母的怀里退了出来。
风伯母接到视线,脸转向我们说:“你们先下去吧。我陪你们爹呆会儿。”
云裳的脸上笑得十分勉强,直直的站着不动。风清扬缓缓起身,立在那里,低头凝望,表情全无,唯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我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风伯父和风伯母最后相处的时光了,最后……我心里也纠着纠着难受。

风伯母笑得更温柔了,“去吧。”
风伯父扫视了一眼风家兄妹,淡淡而自豪的说了一句,“你们是我的骄傲。”
“爹~”云裳似撒娇的扭捏了一下,转身就朝亭外跑去,眼眶瞬间就红了。
“爹,我以你为荣。”话音刚落,风清扬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亭外。
风伯父看着儿子的背影渐渐缩小直至消失,才转过头看向呆立一边的我,意味深长的唤了一声:“薛姑娘。”
我喉头哽咽,只好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也退出了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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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看着亭中那两个相依偎的缱绻身影,没有人说话。风清扬,叶非寒久久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
云裳倚着我,强忍着哭泣声,含泪的眼睛也是紧盯着那个身影。我撑着云裳的手也止不住的颤动。
时间流逝,一抹残阳斜斜的留在天边,红似血。
直到――
看着那只手臂从另一娇弱的肩上自然滑落……众人心里的那根筋骤然齐齐绷断……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耳边传来:“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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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伯父去世两天后。
风府上下全是素白的绸缎装饰着。络绎不绝的人带着悲伤的表情前来祭奠风伯父,行礼鞠躬。风伯母,云裳一身丧服,跪着灵堂边,木然的哭泣着。叶非寒立在一侧,双眼通红的盯着灵堂上那个黑色的牌位一言不发。
我擦干了眼泪,走到叶非寒身边,用力的握了握叶非寒拽得紧紧的手。
叶非寒有所感觉的低头看我一眼,虚弱的笑着:“放心,我还顶得住。”
我心里好难过,却强撑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你一个人顶不住也没关系,还有我,我可以帮你。”
叶非寒闭上了眸,无力,然后睁开,转眸的瞬间朝某个地方定了定,眼里瞬间就蓄满泪水,“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父亲。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他出手救了我,一个别人眼里不屑一顾的小乞丐……他甚至送这个小乞丐去沧流派学武功……他说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说如果想要报答他,就把自己变得足够出色,足够强大……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话尽于此,叶非寒的神情慢慢坚定起来,眼中的泪水渐渐退去,只有淡然的眷恋。再转过头来时,眼里已是两汪坦净。
我清澄以对:“在我们家乡……”
叶非寒微愣,很快到这个家乡不是京城。
“……有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在看得见的地方,我眼睛和你在一起;在看不见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所以……”一字一顿道:“风伯父从来不曾离开过。”
叶非寒的眼神一瞬间的恍惚,之后,慢慢澄澈起来,“是。从来不曾离开过。”
我乘胜追击,冷不丁拍了叶非寒一掌:“明白了就做事去。没看见赵伯忙得团团转吗?”
叶非寒抽搐着嘴角道:“知道了。”临走时,仍用怪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叹了一口气,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每一种都是幻灭。或许,人一旦忙碌起来的时候,就不会胡思乱想吧。
可是……想到这,不禁移眸看向门口那个招呼来客的高大身影上,以一肩之力撑起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又要照顾娘和妹妹,连着几天忙得如机器人一般不知疲倦的运转。仿佛他不是那个失了父亲,最需要安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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