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风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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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见我犹自沉浸在这巨大的落差中,索性也站立了下来,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向我道来。
原是近日李纲因驳斥高宗“巡幸东南”,力主“回驾汴京”,却不意忤逆圣意,将其夺官而归田。宗泽与李纲乃几十年布衣之交,自是力保李纲,亦惹得龙颜不悦,几欲被罢。只靖康难后,东京城只剩下一片盛装下的废墟,况因紧临黄河,面朝金廷,,终无人敢接这烫手山芋,故而高宗虽见之不悦,却也不得动他分毫。
在宗泽的悉心整治下,被金兵摧毁,一片狼籍的汴京,重又焕发出千年古城的魅力。那种跨越了千年的智慧之根了历史积淀,永远不会因为一个时代的消亡而转瞬即灭。汴京的百废待新,隐忍坚强,虽不比旧时繁华,朱颜玉貌,雕栏玉砌,却也是旧貌新颜,两重天地。原四散而去,各自为政的抗金义军,听闻东京的复活,又全来归附,整顿军容,听候宗泽号令。
宗泽一为李纲,二为大宋江山,几百年基业,亦奏请天子回銮东京,以归天下之心,建中兴之功。北拒金兵,南统江山。然历来乱世最不缺少的就是佞臣贼子,多的就是祸国殃民,虽宗泽再三呼吁,怎奈黄潜善等终日在高宗耳边吹风散言,定不许高宗移驾。近水楼台先得月,宗泽再能,亦是鞭长莫及。况高宗早在逃难时就已被金兵吓地屁滚尿流,一闻金兵来袭,便闻风丧胆,扬长逃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哪里再肯回来,羊入虎口,故宗泽奏章如飞,高宗却始终将其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更有金太宗闻伪楚倒台,赵构即位,不知内里,便谴使来到东京,一探虚实。宗泽二话不说,只用一根麻绳绑了,将他下了监狱,连夜上书高宗,要求以间谍之名,立刻斩首。高宗闻奏大惊,急星夜下诏,要求宗泽优加待遇,不得伤害,以防金国懊恼,起兵来犯。宗泽见高宗只彰国弱,便不肯奉诏。黄潜善之流便鼓动高宗要以违抗圣旨,忤逆犯上罪罢宗泽。宗泽闻讯,指天而骂黄祸国殃民,终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背生恶疾,卧床不起。
众人原以为几副汤药便可痊愈。谁知几十年的风雨,已经让这副苦熬了大半辈子的身子骨掏空成一段外强中干的朽木,一经霜打,就此倒下,再不能枯木逢春。这几日宗泽病势尤其沉重,人亦清醒时候少,糊涂时候多,眼见是熬不过这个春天去。

我听得眼泪啪啪地坠下来,心里的难过与伤心,挠得我浑身难受:“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大人已在弥留之际,而与之患难与共的我,却始终被埋在鼓里。
“原想着大人就会好的。又有谁能料到。世事不为人算,谁又能知。却是大人进晨醒来,口中呼唤着你的名字,并要我将那日之事说出,只说委屈了你。”
“大人。”我喃喃而语,想着他的风烛残年,身影摇摇而坠,心里的一点澄明,却犹记挂着我,一禁感怀,泪潸然,心绵延。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岳飞见我哭得伤心,亦不来劝慰我,子欲养而亲将不待,惟有无语,用最洁净的泪水对宗泽送去虔诚的祝福。风欲静而树不止,院子里的风依旧孤独地吟唱,拍击树身而过,发出呜呜的悲歌。我面向遥远幽暗的天穹,擦了擦眼泪,终将手伸给岳飞,让他带着我去看弥留之际的宗泽。
倚梅园外的天地对于我是如此陌生,犹如小小的爱丽丝闯入了奇异的王国。便是十五那日出去捡回冷枫,亦是让锦瑟领着走了平日送菜送米的偏僻角门,生怕一不小心撞到吉青,不知如何面对。而今在岳飞的带领下穿花绕树,一路前行,才惊叹这几处院落的浩大,虽临时搭建,多陈设简陋,却也多植花木,满目葱茏。虽初春,却也因花木品种的繁多而绿意浓郁,偶尔夹杂着一两点或红或黄的不知名小花,俱都成了灿若繁星的焦点。只这满目繁华,无心落入眼中,俱成了绝唱。过了重重院落,叠叠屋舍,才到了一处高大院落的外面,粉墙碧瓦的院门上“长乐居”三字虬劲苍老,笔触翩迁,一眼望而知是大人手笔。斜阳外,寒鸦万点,高城望断,灯火渐黄昏。院门外两个负责守卫警戒的小兵,看到岳飞执我手而来,俱都神情肃然,一脸恭敬。
正待跨步而入,院内闪出一个白色身影,见了我们,脸上又忧且喜:“大哥,悠悠,你们可来了。快,大人可能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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