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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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之畔,绿柳垂拂。行人衣著均多绫罗,处处洋溢著富庶气象,比起天靖百姓背井离乡的逃难情形,判若云泥。
途中没再遇到意外,又有五匹马轮换接力,雷海城三人在第六天下午抵达了洛水边境。
驿站官员见公子悠归来,无不簇拥在周围殷勤伺候,又急传使者快马加鞭赶赴下一驿站提前打点。
三人沐浴後稍作休憩,雷海城就要动身回天靖。公子悠叫人准备了大包洛水特产的糕点蜜饯给雷海城路上当干粮。
“海城,你既然要赶回去,那我和哥哥也不留你盘桓了,路上多保重。”
“谢了。”雷海城跨上黑马,又牵了匹马做替备脚力,朝两兄弟微笑道别。
刚奔出两步,公子悠突然叫住他。“海城,我差点忘了,八月初八是我大婚的日子,你千万要记得来喝喜酒啊!”
雷海城笑道:“那是一定。”排行第九的公子悠竟然已经有了婚约,看来洛水也崇尚早婚。估计洛水诸公子中只有公子雪因为留天靖做质子尚未成亲。
想到公子雪自被他伤了手後,路上两人就极少交谈。即便现在他要走,公子雪仍一言不发,他临行前不禁回头想再看一眼那高瘦身影。
回眸,也就一刹那。
佛经云,刹那是弹指的六十分之一。然而如此飞快即逝的时间里,那双冷冷的光亮的眼睛依然闯进了雷海城心里。
刹那似乎变成了无限长远。公子雪的双眼,便在无限长远中静静凝视。
还是那麽的冷淡,目空一切的骄傲,可又有著雷海城看不透也不愿去深究的东西……
心湖蓦然被什麽捣乱了,雷海城用力扬鞭,黑马如箭飙射。
他不喜欢心情失控的感觉。於是,落荒而逃。
云潼关凭依锁云山北而建,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天靖在东边国境中段的一道屏障。
风陵大军正因攻打云潼关费时费力,才特意绕开此处,从以北的城池入侵。
冷玄的战术就是将敌军逼退到云潼关,再和从南边包抄到敌军後方的另一支兵马形成合围,剿灭敌军。
如果那封军情文书没有在半路遭劫,这计划可说还是能顺利实施的。可惜当天靖众将领发现事态不对再加急通知石塘关守将速来援战时,为时已晚。
冷玄亲率的五万将士在计划的第十四天上已经把风陵七万大军逼退云潼关外,然石塘关守将召集带领的天靖东南诸城三万兵马尚在数百里外,即使日夜行军,到达云潼关也需两天。
天靖将士中,没有人知道能否在云潼关坚守数日,等到後援兵马。他们无法後退撤回京城,一旦撤退,军心大乱,必然兵败如山倒,挡不住风陵大军的追击。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城楼居高临下,用火箭、滚石、檑木抵挡风陵大军一轮接一轮的攻势。
激烈的混战中,天靖兵士也被风陵的弓箭手射中,接二连三倒下。
杀伐震天,战马嘶鸣。从日出到日落,攻守双方都换过好几拨人手。期间歇战时,双方各自派出一队长矛手,来到两军之间的草地上,将己方还在苟延残喘的负伤将士刺死。
战场上,重伤或被俘就意味著死亡。杀死失去战斗力的兵士,成为这异世各国争战时的默契。
风中弥漫著血腥和尸身焚烧发出的焦臭,血光将天边晚霞染得更红。
长草猎猎劲飞,旌旗下铁甲铿锵,刀枪映日,腾腾肃杀之气冲破云霄。
雷海城伏在山麓离地数十米高的一处草丛中,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晰俯瞰战场。
他昨晚深夜已提前到达云潼关,将两匹马放入山中,自己拿了些干粮和水囊,在草丛里伺伏。一早就被两军号角吹醒,亲眼目睹了古人大军作战的壮烈画面。
这种真实强烈的视觉冲击绝非影视里的模拟镜头可比拟。雷海城也被千军万马对垒的场面震慑了。

没有任何高科技的战争辅助手段,仅靠血肉之躯和极有限的武器装备厮杀。风陵大军的铁蹄踏著将士尸体一寸寸逼近云潼关城楼。
一寸河山一寸血。
雷海城完全沈浸在残阳泣血的古战场里,唯有脑海深处还有个声音提醒著他此行目的。
冷玄!全天战事中,他都没有见到冷玄现身。
绣著皇帝名号的“烈”字巨幅皇旗却在城楼最高处迎风狂舞,向两军宣告天靖皇帝的存在,让天靖将士奋勇御敌。
也让风陵大军的攻势越发猛烈──生擒或斩杀天靖皇帝,无疑是彻底攻陷天靖的最快途径。
雷海城相信,如果不是局势严峻到无法再拖延,冷玄绝不会御驾亲征,将自己置入危险处境。
就以他目前看到的战况来分析,风陵大军的兵力远胜於天靖,天靖只能靠云潼关勉力支持,形成僵持局面。但倘若风陵大军加快攻势,云潼关难以久守。
天靖将士显然也很明白形势不利,一面免战白色旗帜挂出城楼。
然而风陵大军似乎并没有暂停战事让将士埋锅造饭的打算,反而全军鼓噪起来。大军中间的月白旌盖慢慢向前移动,大批弓箭手和盾牌兵簇拥著辆十六马拖曳的金甲战车来到大军最前方。
雷海城隔得较远,看到车上站著两个人,应该就是风陵大军的主帅,但瞧不清具体长相。只见其中一人举起佩剑,风陵将士立刻停了鼓噪,全军寂然。
“冷陛下,大局已为我风陵所定,不如开城投降,免得再让天靖的将士白白送死。”
这人声音洪亮无比,传遍两军。话音甫落,他抓过弓箭一箭直射城楼,射断了免战旗的绳索。
白旗颓然垂落。这人无视天靖将士的怒吼,纵声大笑。“冷陛下,还不出来迎战?”
云潼关城楼上众将士一阵骚动,一个苍老的声音大骂道:“东神箭,你欺人太甚!”
那被叫做东神箭的男人哦了一声,“我就是要欺负你天靖又如何?邰将军你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哈哈……”
又是连珠三箭,从“烈”字皇旗对穿而过。
城楼上,天靖的弓箭手纷纷朝战车放箭,都被战车边的护卫以铁盾挡落。
眼看再三挑衅也逼不出冷玄,东神箭笑道:“冷陛下果然好耐心。不过,我这里有几个人急著想跟冷陛下相见。”
数匹骏马从风陵大军後方冲出,驰到阵前,马上骑士手里各劫持著一人。
此时暮色已浓,雷海城凝聚目力也看不清那些人容貌。却听天靖将士尽皆哗然。
“冷陛下,你的太子、刚满月的小皇子、小公主,还有你最宠爱的妃子,都在我风陵大军手里。冷陛下,就请出来吧。”东神箭用足丹田气,让每个天靖将士都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的话。
“陛下,陛下救我和孩子啊!”像要证实他的威胁,女子的哭叫和婴儿啼哭声相继响起。
一阵骇人的沈寂过後,天靖军中鼓噪声几乎淹没了一切。
军心已乱。
雷海城看著这一幕,也不禁挑起眉。冷玄亲征不可能还拖著家眷,相反会布下重兵守护京城和皇宫。但如今既然宠妃和子女都被风陵大军劫持,是否意味著天靖京城已然失守或是?……
刺耳的声浪突然平息,四下异常安静。
云潼关的城门缓缓开启了。数百盾牌兵迅速涌出,整齐地在前方和左右两侧围成阵列,随後是弓箭队、长矛队……
昂然踏入阵中的,是冷玄的坐骑。通体雪白,四蹄如墨。
马背上,冷玄坐得挺拔。黄金战甲,在夕阳最後一丝余晖里闪著耀眼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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