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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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是我太相信他了。”一阵急剧的喘息打断了雷海城思绪,御焰燎抚著胸口苦笑。“他确是难得的治国人才。我本就有意若遇不测,由他来继任我风陵基业,所以出征天靖也留他摄政,得以在百官面前树威,结果反让他坐大。”
他闭上眼睛用力吸著气,悲伤、愤怒、痛心、失落……无数种表情纠结浮现,令他脸上肌肉抽搐。“如果符青凤是为篡位,我也赏识他的野心,愿意成全他,可他居然说是为了西岐。难道我这些年来对他百般宠信,都比不上利用他的西岐狗皇帝?”
雷海城早在临渊城时就觉察到御焰燎和符青凤之间关系甚是暧昧,听御焰燎现在的口气,嫉妒远远超过了被人背叛的愤恨。
剥去尊贵的皇帝面具,御焰燎也不过是个因妒忌昏了头脑的普通人。
雷海城可以理解,为什麽御焰燎肯帮他杀西岐国君了。他惟独不明白,既然符青凤已经夺得大权,为何不斩草除根杀了御焰燎,只是囚禁了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符青凤应该很懂这道理,更何况是对付御焰燎这样不世出的枭雄人物!
“符青凤不杀你,是不是还有什麽阴谋?”他想了想,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御焰燎扭曲著嘴角,“还能有什麽,无非想向我扬威罢了,咳──”
他弓著背脊,又是好一阵咳喘。雷海城虽仍有许多疑虑,也不忍再去问他,转望公子雪。
跟在洛水分别时一般无二的容颜,然而见识过公子雪的狠辣出手後,雷海城再也不会把眼前高瘦的人跟文弱划上等号。
甚至公子雪仅仅随意负手站立,雷海城都感觉有丝丝寒气从他身上逸出,使得公子雪身前的火堆也黯淡无光。
整个人,仿佛就是一柄出鞘寒剑。
要收敛起这等气势,公子雪在与他和公子悠逃亡途中,想必也伪装得很难受。
“你究竟,是什麽人?”
“洛水国大公子。”
公子雪竟微微一笑,“也是风陵唯一一个不用上朝、不用露面的丞相。”
风陵朝堂上,四相的座位始终有张是空著的。即便雷海城与瑶光婚礼上,皇帝亲临,百官云集,四丞相仍旧只有三人到场。
因为公子雪并不在风陵。
“你是洛水呈给天靖的质子,怎麽会当上风陵丞相?”雷海城忍不住好奇。
“我到天靖京城的第一年,给那些猪猡一样的小官吏戏弄。幸亏陛下那年潜入天靖游历,替我解了围,还指点我武艺,不再受人欺负。”
公子雪生性不喜多话,轻描淡写一言带过,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凝望御焰燎,“陛下有恩於我,凡是伤害陛下的,也就是我的仇人。”
御焰燎因剧烈咳嗽而疼痛变形的脸终於露出丝欣慰笑容,朝公子雪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好在当初要你继续用质子的身份留在天靖做内应,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你的身份,连符青凤也不知。否则他除掉顾东神,必定也会对你下手。”
雷海城一凛,“顾东神死了?”
“被符青凤下令车裂而死,罪名是庇护行刺陛下的凶手。”
公子雪拿著段树枝拨弄火堆,火光将他和御焰燎的面容映得明暗交替。“还有不少对陛下死讯抱疑心的臣子,也都给符青凤找借口处死。我在洛水听到风陵有变,赶去临渊时,朝中许多要职都已换上了符青凤扶植的心腹。他也许以为大局已定,居然放心地离宫前往西岐,正让我有机会救出陛下。”
雷海城点头,算是理清了头绪。御焰燎定是咽不下这口怨气,才将自己的安危性命都抛诸脑後,不远千里也要赶来西岐。

睿智狡诈如御焰燎,竟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看来果真被符青凤激得丧失了理智。
他并无心过问御焰燎和符青凤之间的恩怨,但如果有公子雪襄助,刺杀西岐国君无疑多一份胜算。
“雷海城,你我联手除去西岐狗皇帝,你意下如何?”御焰燎在喘息的空隙追问。
飞快地衡量过利弊,雷海城做出了决定。“好!”
他转头,公子雪正凝眸望著他,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火堆燃烧了一宿,黎明时分奄奄熄灭。晨风凉飒,吹著地上灰烬,在车轮碾轧的痕迹後卷起轻尘。
雷海城坐在车厢里,吃著公子雪携带的干粮清水。
睡过一觉,他高烧已退,只是四肢还疲软乏力。本来想骑马的,公子雪却以他有伤势在身为由,硬牵走了他的坐骑,将他推进车里。
反正跟御焰燎同坐一车也不是没试过,雷海城心里对公子雪的霸道感叹了两声,也就作罢。
车厢内十分狭窄,装饰简陋粗鄙,跟他数月前乘坐的华丽皇辇简直天壤之别。两个修长的男人挤在一起,连腿也伸不直。
御焰燎仍在撕心裂肺般地咳嗽,车厢的空气里飘荡起淡淡血腥味。
“你不该急著去西岐。”雷海城终是忍不住摇头,“等养好伤,设法夺回风陵大权,再去找符青凤算账,不是把握更大?”
御焰燎用帕子使劲堵著嘴,喘息了半天才放开,细长的眼眸疲惫不堪。“雷海城,我当然知道现在这样子去西岐绝非明智,可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看著帕子上的点点血迹低笑。
“我自己就是风陵最好的医师,最清楚自己的伤。现在不过是靠药物续命,除非能找到传说中起死回生的移神草,不然我活不过这个夏天。所以,我不能等……”
他的喃喃低语最终被一阵咳喘淹没。
雷海城无言再劝,掀开车厢侧边的棉布窗帘,让风吹走空气中的血味。
车外,散落著黄褐色的低矮土丘。河水湍湍东流,沿河两岸的绿草随风扶摇,给荒凉野地添上几分生机。
穿过这片土丘地带,就算真正远离天靖的边土了……
嘘溜溜一声马匹惊嘶,将雷海城浮游的神智拉回。
马车猛地刹住,惯性作用令御焰燎猝不及防撞到雷海城身上,满身嶙峋骨架顶得雷海城伤口作疼。他将御焰燎扶到车壁上靠坐著,钻出车厢。
兵器相撞的破风声和战马鸣叫立即充盈双耳。
公子雪手持缰绳,端坐驾座上,漠然注视著前方。
二十来名西岐兵士正围住两个青年男子砍杀。那两人穿的黑色紧身衣已经被鲜血浸透,头发散乱,和血沾在脸上,狼狈万分。手中长剑也染满血,劈刺时血珠四溅。招数虽然巧妙,但绵软无力,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不关我们的事。”公子雪略一扫视,牵转马头,就准备绕过激战中的众人。
突然,一个黑衣人发出声惨叫,原来他手底稍慢,被身旁的西岐兵士连劈几刀,堕下马背。那西岐兵士纵马在他身上来回踩了几下,那人顿时肠穿肚烂。
另一个黑衣人见同伴惨死,怒吼一声,双眼血红,将长剑抡得飞快,一连刺死几个西岐兵士。他攻得猛,自然疏於防备。长剑刺进第四个西岐兵士胸口时,对手明晃晃的刀尖也戳入他左眼,生生挑出颗眼珠。
“啊──”黑衣人凄厉号叫,捂著血水直流空荡荡的眼窝,长剑乱挥,倒把围攻他的西岐兵士吓退了两步。
黑衣人身体晃了晃,从马背摔落,爬起身竟朝马车方向踉跄奔来,叫道:“王爷,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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