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乔海母亲生病的时候，指导员李东正在探家。乔海的家人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连队的实际情况。于是，催归的电报就这么不合时宜地从乔海的老家接二连三地发到了连队，像是催命似的。
面对摆在眼前的厚厚的电报纸，乔海很是为难。在乔海的印象中，自己当兵十年，家人只有一次用急电催归。那次是催他回家结婚，当时正赶上部队演习，乔海差点没有赶上参加婚礼。经验告诉乔海：如果不是母亲的病情危急,家人也不会这样拼命地用加急电报催他。李东不在连队,乔海的事情再急,干部股长都不可能批假放行。这点常识性的东西乔海还是知道的。乔海想回家,除非李东提前归队。李东能否提前归队姑且不论,乔海最担心的，还是病危的母亲能否坚持到自己回家。如果母亲在临终前连自己的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上,那样的结局,是乔海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权衡再三,乔海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私自回家,速去速回。哪怕只是回家看母亲一眼也值！如果领导没有发现,那是自己幸运;如果领导知道了,就算因此给自己一个处分也值.乔海把连队里的事向副连长余伯同做了简单的交代之后,就匆匆地离开了连队,连夜踏上了回家的路.当乔海急匆匆地赶到老家时,已经是他母亲下葬后的第二天了.重回儿时嬉戏的小院,目睹饱经风雨的老屋,想想慈祥的母亲,在转眼间就化作了祖坟里的一堆新土,乔海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懊悔.在母亲的坟前,乔海以一种赎罪的方式,不吃不喝地长跪了整整一天.天黑的时候,乔海回到了家里.老屋内一片漆黑,乔海走近屋门时,里面传来了父亲的咳嗽声.:"咋不开灯?”乔海问父亲."电线老了,屋里的灯经常不亮.”听到父亲的话,乔海摸住灯绳儿拉了两下.电灯还是不亮.于是,乔海就找了根蜡烛点上.昏暗的灯光下,乔海忽然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审视父亲,满头白发的父亲弓着背坐在床边,目光有些呆滞,横七竖八的皱纹印在饱经风霜的脸上,让父亲显得更加苍老."请了几天假?”父亲的语调很是缓慢."五天.”乔海不假思索地说.这样的谎言,是乔海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了的.他知道父亲一定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啥时候走?”说话的时候,父亲又连续咳嗽了几声."明天烧完纸就走.”父亲不再追问什么,只是平静地说了句:"该走你就走吧!人终究死了,家里的事你就别惦记了.”按照家乡的习俗,乔海回家后的第二天,就是应该上坟烧纸的日子.乔海原来打算给母亲上完坟就立刻归队的,上坟回来,乔海又看到了家中老化的电线.于是,乔海决定把家里的电线重新接好后再走.可能是因为连续几天的疲劳和过度悲伤的原因,在为父亲更换电线时,心神不定的乔海竟然忘了拉断家中的电闸!意外就在瞬间发生了,乔海当场触电身亡!
死去的乔海在村里赢得了不错的口碑.村里的人们都说乔海是个孝子.乔海死了,他的死在部队却让年轻的政委大为光火.通报完乔海的事故后,政委在会上无比愤恨地说了句:"铁的纪律竟然拴不住一颗自由散漫的心.这样的干部,死一个不多!”乔海的事故处理完毕后,副连长余伯同接到团部命令:暂任哨所警卫连代理连长.代理就意味着转正,这是部队的惯例.和平年代,能在一年内连升两级,对于任何人来说,这绝对都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余伯同不想失去这样的机遇。于是,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连队的管理中来。
二十九
国庆节一天天近了,余伯同的婚假却迟迟未批。每当余伯同问及此事,干部股长总是满脸堆笑地问：“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回家？不想转正啦？”干部股长的话问得余伯同一脸迷茫。他不明白，干部股长真的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在这笑脸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想想也是,在面临转正的关键时期,自己回家结婚似乎又影响不好。可不回家结婚就能为自己的转正创造什么有利的条件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想不明白,余伯同索性不再去想。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国庆节到了,余伯同最终也没能如愿以偿地回家结婚。这样的结果,让余伯同很是伤心。没有新郎的婚礼,余伯同以前只是听说过,当这样的事情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余伯同还是感到有些无法接受。他真的很难想象,缺少了自己,家里的婚礼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年迈的父母,新婚的妻子,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值得庆幸的是，开明的妻子并不介意。妻子在发来的急电中说：婚礼结束后,她将以最快的速度飞抵北京.对此,余伯同只有耐心地等待.
当新婚的妻子风尘仆仆地赶到连队时,余伯同正和大家一起在小操场上踢正步.看到妻子的到来,余伯同赶紧解了腰带,跑步迎了上去.碍于许多人在场,余伯同没好意思做出太过亲热的举动.只是伸手接下妻子手中的包,然后拉住妻子的手，回了连部自己的小屋。余伯同的妻子是一个小有所成的商人.她身材高挑.留有一头长发,她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女孩儿,但从她的目光中,能让人看到一种同龄人少有的精明.经余伯同精心收拾的小屋虽然简陋,却显得别有情趣.过日子用的锅碗瓢盆,余伯同也提前安置了个一应俱全.简单地洗漱之后,坐在窗前的小床上,妻子问余伯同：“老公,你不是早就说好了要回家结婚的吗？怎么关键时候你又回不去了呢？是不是你没给领导意思意思？所以领导才没有批你的假。”“情况临时有变,连队的事情又太多,我真的脱不开身。你也见了,要不是你来,我还得在操场上踢正步呢.”余伯同不想让妻子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要求进步固然重要,但和婚姻大事相比.孰轻孰重,似乎又很难定论.“重要的不是连队的事情太忙,重要的不是情况临时有变.重要的是你没有给领导送礼!”妻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余伯同禁不住笑了起来.他没有反驳妻子妻子的意见,妻子的话也许不无道理.
几天后,余伯同才发现妻子不光经商的水平高,她的厨艺也很不简单.无论什么样的菜,经过妻子一阵叮叮当当的操持之后,就会立刻变得美味可口.妻子亲手做出的饭菜,让余伯同的新婚生活过得有滋有味.闲暇时候,余伯同还会陪妻子到山里转转。看看清澈的山泉,听听悦耳的鸟鸣.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调皮的松鼠在他们的身边不停地跳跃。所有的一切都让余伯同新婚的妻子感到新奇和快乐.妻子开心的笑声,让余伯同很快就忘记了不能回家的不悦.新婚是快乐的,蜜月是幸福的.有了妻子的陪伴,余伯同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以至于有的新兵都和余伯同开起了玩笑:"连长,就让嫂子长住‘沙家浜’吧!我们也好跟着沾光!”余伯同有时也想:那该多好!
幸福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蜜月刚过,妻子就该回家了.对此,余伯同很是不舍却又无可奈何.临别之际,妻子告诉余伯同:"如果你喜欢军营,我将尽力支持你的工作；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军营,转业回家吧!哪怕让我养着你都行!”妻子的话让余伯同很是感动,但他还是很坚决地告诉妻子:“我不能离开军营,至少现在不能!”送走了妻子,余伯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价值?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一条怎样的路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