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同路是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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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智一口气将《地藏经》﹑《药师经》﹑《涅磐经》﹑《无量寿经》﹑《金刚经》和《阿弥陀经》各诵了一遍,大约已到四更,立起身来,一种空空荡荡无所依托的感觉,再看师父,仍旧呈跏趺座,还是生前的样子,又想到师父的遗嘱,便喊了邵无志一起到庙后的杂物间搬来一口大缸,将广惠的肉身放在里面,抬到石塔后面,就地挖了一个大坑,把缸放入坑中,加盖埋了。妙智一扯邵无志,二人收拾好挖坑的工具,重又回到广惠圆寂时的小屋。
二人沉默无语,在屋中呆坐着,直到院中有响动声传来,才抬起头相视一眼,同时出了屋子。
院子里,那姐妹二人在院中练功。见他们出来,姐姐小敏轻声埋怨妹妹说:“告诉你小声一点,你看不是?又惊动了人家睡觉!”走上前来,看到邵无志双眼红肿,关切道:“无志大哥怎么了?一宿没睡吗?”
妙智抢先说道:“哈哈!你邵大哥被罚,听了一夜经文。”又说,“我师父他老人家说了,我们庙小僧稀,两位又是女眷,况且这里距上谷很近,那张教头徒众甚多,一来不便,二来危险,今早用过斋饭,就请三位离寺,各自方便吧。”说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三位稍等,我这就去给三位准备斋饭。”
小敏听后略一沉思,点头说道:“大师说得是,历经这番风险,我也不想再带妹妹流浪江湖,正想早日回到山东老家。斋饭嘛,我去做。吃完饭,我们即刻上路。”
妙智也不相争,道:“就有劳施主了。”直看着小敏喊了妹妹一起进了厨房,妙智低声对邵无志说:“这俩姐妹你要小心,师父说她们的武功要高出你很多,尤其是那个姐姐,功力绝不在你师父刘日晖之下。”邵无志问道:“妙智师,你以后就在这石佛寺了吗?”妙智摇头道:“不会,师傅说这里太清净,而且将有法难,我想我还是回山下慈善庵去。”
饭毕,天已见亮,三人告别了妙智,一同下山。邵无志路熟,走在前面,姐妹二人紧随其后。下山后穿过柏树庄,见邵无志甩开大步不停赶路,小敏忍不住喊道:“邵大哥!”邵无志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小敏轻声问道,“这是要赶往哪里?好像不是来时的路途。”邵无志笑道:“难道还要回到上谷,再去面对那些无赖吗?”又向前一指,“前面不远,有一处客栈,名叫‘响水铺’,正是我一个朋友所开,可以让他帮忙,给你们准备点盘缠,顺便看看有没有到京城的货车,好让你们搭乘。”小敏微微一怔,点头说:“好吧。”
几人继续赶路。刚行几步,就听得后面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远远的从上谷方向大路上一股尘土飞扬滚将过来,转眼间已到近前。三人闪在路边,足有十一二骑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那马队刚向前奔出一箭之地,却又伴着骑马人的呼喝之声冲了回来,冲到跟前,十几匹马围成一圈儿,将三人围在中央!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邵无志,杀了人想跑?没那么容易!”此人邵无志认识,姓严,名魁,人送外号活阎罗,是破锣王罗坤的结拜兄弟,与破锣王、狼不吃三人自称是上谷三霸。
又有两个捕快装束的人跳下马来,手持木伽和铁链等刑具走到邵无志面前,其中一个说道:“邵无志,杀不杀人我们不管,只是听候郡守老爷吩咐,请你行个方便,同我们到郡府走一趟。”
面对严魁等人,邵无志倒也不惧,而眼前这两位分明是官家差役,使他不由得踌躇起来,最后把心一横:“好吧!走一趟就走一趟!我不信郡守大人会听你们一面之辞!”
那两个捕快便把木伽打开,要给邵无志套上,邵无志却见身旁人影一闪,随着“砰砰”的击打声,便听得两声哀嚎,原来是小敏已经出手,不知她用的什么手法,两个捕快身子被打得直飞出去,倒地后两腿蹬了几蹬,眼见是不能活了。马上几人不识好歹,发一声喊,跳下马背,手执兵刃杀将过来。小敏冷笑一声,迎了上去。只见她行云流水般在敌人中间穿梭游动,双掌翻飞,照面只是一招即中,中者立时倒地,转眼之间已将来人尽数击倒。邵无志正在发愣,就见一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翻身跃上一匹马背,正是严魁,双腿拼命一夹,那马向前一蹿,就要逃跑。小毓一旁娇喝一声,身形飞跃,右手一甩,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长鞭,鞭稍一卷,正缠在严魁的脖子上,“嘿”地用力一扯,严魁高大的身躯从马上倒栽下来,小毓一个箭步,未等严魁落地,便凌空飞起一脚,直将严魁踢入路旁的沟坡下,伴随着石头的滚落声,严魁嗥叫声越来越远,最终没有了任何声息,想是已滚落到沟底。小毓朝下面吐了一口,骂道:“死东西!摔死活该!”
不知晓敏用的是何派武功,使得是何种掌法,只见地上躺着的躯体个个嘴角淌血,有的还睁着双眼,显是一个个活不成了。邵无志记起广惠大师曾说她姐妹二人功夫远在自己之上,刚才亲见了这场争斗,暗想这干净利落招招毙命的功力,只怕是师父刘日晖也犹有不及。
看着这满地死尸,邵无志一时没了主意。原想是先把她姐妹二人送走,让养父使点银两,再凭刘日晖出面说合,这场纷争不难化解。如今却多出了十几条人命,其中还有两个官差,这是靠银子和面子都万难摆平的祸事。

他这里发愁,小敏却在选马。她选的很仔细,最后牵了三匹过来,把缰绳递给妹妹,看看地上的死尸,说道:“算了,还是把你们清理了吧。免得让你们活着害人,死了还在这里吓人。”说着将那些尸体挨个轻轻提起,像扔石头般抛到了路旁的山沟里,山谷里响起了死尸带动石头滚落的声音。
看到地上再无一条尸体,小敏轻轻拍了拍手,像是要拍落死尸留在手上的感觉,之后从妹妹手里牵过一根马缰,递给邵无志,见邵无志发愣,好像猜到了邵无志的心情,语气诚恳地开口说道:“邵大哥,又拖累你了!”邵无志不吭气,晓敏又说,“你是不能跟他们走的!如果单是两名捕快,我姐妹二人也可冒了风险陪大哥走一趟郡府,做个人证。而如今他们和那帮无赖一起前来,明显是串通好了的,再说那两名捕快的身份也难辨真假,万一是假扮的呢?你一旦束手就擒,刑具上身,必然凶多吉少,就是有我姐妹相随也难以护得周全。退一步讲,就当那两个捕快的身份可信,但现在这个世道,无官不贪,恶吏满地,轻易就定你一个杀人之罪,两条人命!岂可轻赎?重则偿命,轻则充军发配,脸上金印一刺,如何重新做人?……”
邵无志苦笑一声说:“可是现在,我是真不知道能去哪里!回上谷吧,又怕拖累师傅。”
小敏脱口道:“跟我们走!”邵无志心中一动,小敏又道,“天下之大,岂无好人容身之处!大哥如果愿意,可以随我姐妹去往山东,从此离开再不回来!如果实在放心不下至亲好友,那就在山东小住几日,避过风头再回来打探,或有转机也尚未可知,那时见机行事总是强于现在自投罗网。再说,再说……”小敏突然显出娇羞之色,语调低了下来,“再说我和妹妹二人,两个女子,一路行走凶险不断,遇事也每个主意,若是有你这样一位重情重义的人能送我们回家,心里也就踏实得多了。”这些话现在听来实属平常,但在当时“存天理、灭人欲”、理学当道,“男女授受不清”的明朝,一女子主动当着面说一男子重情重义,其实已暗含相幕之义。说完这最后几句,小敏已是满脸绯红,但目光并不躲闪,只是满含期待地看着邵无志。邵无志见她扭捏,也不好意思起来,接过马缰道:“好吧!就送你们一程!以后只好见机行事了……”
小敏从包袱里取出几块变魔术用的红布,把红布遮在小毓和邵无志牵着的三匹马脸上,又把其它立在一旁的马儿尽数牵了过来,只见她拉着数条马缰,站在路边沟沿上,对一边疑惑不解的邵无志说:“这些马可不能让它们回到高谷,要处理掉。”又说,“你是佛家信徒,可不要说我肆意杀生,怪我心狠手辣!”只见她对着马儿柔声说道,“马儿马儿,你们原本无罪,只是给那些坏人骑了去做坏事,现在,本姑娘超度你们早点投胎去做个好人吧!”说完双腿向下一蹬,身子向后一跃弹向谷中。邵无志大吃一惊,却见小敏一拽手中的缰绳,“嗨!”地一声,沟沿上几匹壮马被她一拉,站立不稳,一齐冲下沟坡,小敏却借着刚才的一扯之力轻轻跃回大路。又听得沟下马嘶声伴随着巨石滚落的声音回荡了片刻,邵无志一颗心仍在狂跳不已。沟沿儿之上的三匹马儿被红布遮了双眼,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听得同伴的嘶鸣,四蹄焦躁不安地原地踏了几下。小敏为它们取了脸上的红布,在三匹马背上逐一轻轻抚摸一阵,三匹马儿平静下来,显得更加温顺。牵过一匹翻身跨了上去,对邵无志说:“我们马戏团出身的,驯马是行家里手,看,听话了吧?”又说,“大哥,你路熟,你说,我们朝哪里走?”邵无志上了马,想了想,一指上谷方向说:“往这边走!”双腿一夹,打马就走。小敏和小毓也不甘落后,紧紧跟了上来。
看看离上谷不远,邵无志一拨马,掉头向南,行不多远,一条大河横在眼前。此河名叫洋河,看似宽大,但这几年上谷连年旱灾,雨水少得可怜,所以大部分河床露底,只有几股涓涓细流。
三人三骑很快就过了河,邵无志这才说:“原想是送你们到京城,京城四通八达,客商众多,极易遇到同乡,回乡也好有个照应,就是碰巧遇到你父母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却不同了,罗坤他们一旦发现手下被杀,必然沿途向京城追赶,他却万万料不到我们会回头向南!现在有马可骑,晚上可到大同府,就是山西地界了,到了山西,山东指日可待。我现在还有昨天给师父到朝阳搂送菜结的十二两银子,路上的盘缠想也够了。”
小敏轻轻一笑:“我们一路卖艺,所挣的银子倒也不少,大概有七八十两呢!”正说着,小毓连声呼喝着已打马跑出很远,小敏说:“我妹妹最爱骑马了,一上马背,她就兴奋不已。”邵无志望了望小毓的背影,想到自己小时又何尝不是如此?便与小敏相视一笑,一齐催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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