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雄鹫掩月翼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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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义山一行三人,终于在这日中午抵达了洛阳古城,离城还有几里,李清儿就对孟义山说昨日照顾他“发病”受了风寒,口里连声咳嗽,还把头压得很低,取出一块素绢遮了脸。
大寨主和云敖对望了一眼,心想:“这女人又装假,怕被人认出,也不必如此谨慎吧。”
等到要进城门,这些时日以听孟义山说了过往底细的云敖暗暗替他担心,他杀过官差,天下各城门必有他的画影图形,这样进城,必定被捉,对他暗使眼色,盼他也像李清儿那样遭了“风寒”
眼看要进门,云敖忍不住了,将孟义山扯到一边,避开了李清儿,以脚划地写了几个字,“杀官差,画影图形”
他是瑶人,那几个汉字写得歪歪斜斜,甚是丑怪,但孟义山还是认了出来,大笑道:不怕“
叫上李清儿,大步向城门走去,云敖甚是疑惑他为何不怕,等到了城门,孟义山带头领着两人瞧看通缉榜文。
在不甚显眼的一格指道:“快看同善县的通缉令,这山贼头领”蒙一三“穷凶极恶,占山为王对抗官军。”
李清儿不觉什么,云敖却很是好笑,因为那“蒙一三”的画像,尖嘴龅牙,面黄脸瘦,那里有孟大寨主义山这样凶狠强横。
写这通缉文告的刀笔文案正巧是孟义山的族叔,他怕给孟氏同族丢人,发往各邑的文告都描画成这模样的。
碍于李清儿在旁,大寨主也不点破,带着一脸怪笑,领着两人入了城。
三人就在这洛阳大街上逛来走去,找寻住宿的客栈,孟义山是太行土产,不识得这繁华的洛阳城,但乡人进城大多观望临街店铺,大城风土,那知大寨主却以他山贼的眼光,睁大着眼目四处张望着人们的衣着,腰间的银囊。末了还对云敖道:“啧啧!这洛阳肥羊遍地,真是好赚。”
李清儿听不懂他的黑话,疑惑问道:“老爷是贩羊的么?”
孟义山哈哈笑道:“爷爷一把好快刀,专门宰羊的!”又觉有些失言解释道:“老爷是屠户,一天到晚杀猪宰羊。这云老爷子就是大主顾,专程从苗疆送货的。”
李清儿心中讥笑道:“鬼扯,送羊的主顾有这么高的武功!屠户么?
嘿!瞧他那面像,到真像杀猪的。“
同样心怀鬼胎的她也不说破。
就在这时,突听后方有锣声当当传来,三人转头一望只见上来一群皂衣公人,手持着捕盗铁尺,后方押解着几辆木笼囚车,正在驱车开道。
不知怎地,李清儿见了公差将头压得更低了,生怕被人认出似的,
只见打头囚车里拘着一个瘦高汉子,刀条长脸,一双眼眉甚是凶横。
又见那汉颈子上高插三尺白牌,上写“江洋大盗左超”
大寨主心想:“是同行失了风么?”兔死狐悲的大寨主有些沮丧。
等第二辆囚车开过,木笼里却是一名红面老者,挺直的胸膛,花白须髥齐胸飘洒,虽被拘押,但一丝窘困的模样也无,这老者的号牌上写“待决重犯张伯端”
却听云敖咦了一声,叫道:“是他!”
孟大寨主心道:“连苗疆来的云敖都识得这老汉,不知是什么大贼头了。”便对云敖道:“老爷子识得此人?”
云敖点头道:“这”龙须虎“张伯端,我在苗疆便听闻他的名号,平生行事义气,挽危济困无数,人称关洛张三侠,一手外门绝技”回旋双撞掌“行遍关西无敌手,一等一的好汉子!怎知却落到这般田地!”
后面的几辆囚车,都是些山贼草寇,无一不有命案在身,看的大寨主暗暗惊心“洛阳城捕快这般厉害么,到要谨慎些个”
三人逛了一会,寻了家悦来老店住下。吃罢午饭,云敖在孟义山掌心划了个“马”字,孟义山心知是要他探探马文明总兵府的位置,对云敖回道:“老爷子先歇息歇息,养些精神,初来这洛阳,人地生疏,我去摸摸买卖的门路。”
接着又吆喝李清儿好生伺候,要是慢待了云老爷子,有她好受。
孟义山自知李清儿武林高手的身分后,常恨招子不亮,赔了银子,甚觉不值,李清儿自愿侧身奴仆,大寨主乐得将她来回使唤,来找回些利息。
且说孟义山出了客店,向人问出了马文明住在南大街的将军府,又探了些洛阳地方上的风土人物。
这一番打听耗去不少辰光,孟义山方知这洛阳地面不太好混,衙门捕快十分精干,总捕叫古振生,才二十岁就坐上了洛阳府总捕头之位,听说是因他是前任知府的族侄之故。
这古捕头出身少林嫡派,本身武功精强,又因是少林门人的缘故,很得少林在洛阳的下院,白马禅寺的支持,为此破了不少大案,有玉面神捕之称。
“嘿嘿!玉面?还神捕,娘的,好不嚣张。”这古捕头明显不得孟义山这“疤面大盗”的欢心,对他这名号很是不服气。
因晚间还要伙同云敖到将军府做案,大寨主便寻了家铁匠铺,买了一把单刀配上,他那把朴刀,因太过长大没到洛阳就被他扔了。
等回到客栈,李清儿问他“老爷,买卖做得如何?”
大寨主把头连摇,说道:“很多同业都赔了血本了,这生意且需小心”
同云敖说了情况,暗中商订了时辰,性急的孟义山便关在房中磨刀,待白昼转黑,起更的锣声想起,大寨主将桌台烛火一熄,一个剑步就从敞开的窗户纵了出去。
那云敖一袭大红瑶袍罩身,一双眼睛就像毒蛇一样摄人,早以站在了房外。
孟义山打了一个寒颤,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云敖便附在孟义山身后随他潜行。
隔房的李清儿把一切都瞧在了眼中,这两人很是可疑,不知要去那里,有心跟去又怕瞒不住云敖这个大高手。
“不管了,先在这躲几天,朱蟠这狗贼一定呆在我家烦人”李清儿丢开一切沉沉入睡了。
孟义山与云敖走了盏茶功夫,转到一宽广街道,便以望见上写“镇朔将军府”的门匾,马文明的府邸到了。
轻功全无的孟义山被云敖挟着跃入了府墙,着了地的大寨主望着房屋连栋的将军府心中愁道“这马文明到那里去找。”
毫无头续的转过两道长廊,正自心急,却有两个家丁打着灯笼巡夜自廊下经过,大寨主那还客气,上前一掌劈昏了一个,将剩下那个捂了嘴巴,带到了一边,雪亮钢刀脖上一架,口中问道:“那马文明睡在何处,快说!
牙蹦一个“不”字,管杀不管埋。“
那家丁只是哆嗦着答道:“老爷……老爷……”却吓得那里答得出来。
孟义山不耐烦了,钢刀一抹就结果了这个家丁。
又把那廊上打昏的那个也提了过来,一拳打在脸上,饶是昏了,却也被他大寨主铁拳打醒,刚要叫喊却被寨主爷按住了嘴。
大寨主指着地上那具尸首恐吓道:“马文明在何处,快些讲。”

见了地上那位眼瞪舌突的惨状,活着的那个把马文明今夜在书房歇息的事一一讲了,末了怕孟义山杀他灭口,还自告奋勇说要带路。
云敖的轻功高妙,自能潜迹隐踪,孟义山可没那本事,他将地上尸体的衣服一剥,换上了马府家丁的装扮。挾持着那个活口,一路向马文明的书房潜近。
指着一栋闪着灯火的二层楼阁,那家丁道:“是这里了,小的能走么?”
大寨主将单刀在他后腰一比,对他说道:“你去叫门”
那家丁被孟义山押着来到门前,没等叫门,却听里面一声大喝:“什么人!”
那家丁颤声道:“老爷,是阿福。”
就听里间那人应道:“哦!是阿福”
却突听呜拉一声脆响,书斋的房门被一锋锐的长兵器捣开,那兵刃带着劲风前戳,将门前那个家丁前心通后背刺了个对穿,连孟义山摆在前面的单刀都被震脱了手。
自书斋中走出一人,身量竟比孟义山还显得高阔,虎背狼腰,手持着一杆方天画戟一对环眼圆睁,暴喝道:“是谁活腻了,敢闯我府地。”
虎口被震得流血的大寨主暗惊这人好膂力,口里应声道:“老子便是,你怎知我不是你府中家丁”
那人哈哈长笑道:“起更以后,府里有那个敢近我的书房,必是找死。”
就在这时,那人似是看到什么奇异的物事,笑声嘎然而止,对着孟义山的身后叫道:“是你!”
原来隐在暗中的云敖行了出来,那柄苗刀早以被他提在了手里,对着那人道“马文明,还认得我啊!”
那马文明若大个汉子,身驱竟以发起抖来,眼里似有一星泪光闪动,对着云敖吼道:“你杀我妻儿,我为何不识~~”
云敖阴沉道:“不错,你那老婆被我一刀杀了,你那四岁的孩子却是吓死的。”
“什么,这云老头手段这般卑下?”大寨主心中奇怪。
云敖接道:“你镇守云贵,可曾干过好事,虐杀百姓无数,连你们汉人都恨称你为”马阎王“,老天怎能不开眼,要你断子绝孙。”
马文明凄厉一声惨笑,口中道:“没有杀人马阎王,何来今日马总兵,你纳命吧!”方天戟平挥,一式“横扫千军”贯力而出,威势大得连地上的秋叶都为之飞动。
饶是云敖这样的高手,也是连挡三刀才架住马文明的画戟,他那一身神力,委实惊人。
这时府里的家将,兵丁都被惊醒,但马文明治军残暴,未得他将令,谁敢近他的书斋,还以为总兵大人半夜练功,闹了一阵,便纷纷去睡。
云敖似是深知马文明的功力似的,神情肃穆无比,全身真力运起,红袍就像鼓风的皮囊吹涨,澈蓝的苗刀在头前盘了三旋,一声长喝,便是闪电八刀。
马文明的画戟翻飞轮动,将那八刀一一化去,他内力不如云敖,但先天神力弥补功力之不足,与云敖斗了个旗鼓相当。
云敖的盘王刀只攻不守,刀刀不离要害,每式都运杀招,一支苗刀以短破长,鏖战马文明的方天戟。
盏茶功夫便以过了百招,两人胜负难分,那马文明越打越是性发,使开画戟磕开了刀势,把上身的青色里衣一扯,随手掷到了地下,露出精赤的上身,口里叫着:“死来!”画戟一展,变出长枪的路数,对着云敖,崩、点、拦、扎、戟身的月牙连索带拿,把个画戟使得比手臂还灵动。
一旁观战的大寨主比场中的两人还累,看得大汗淋漓,连过了多少招式都数不出来了。两人的武技他也看不出好坏,但能观个模糊的大概,即是如此,也对他今后练武助益颇深。
久战马文明不下的云敖刀法一变,时刚时柔,隐晦莫测,刚时如雷,柔时若水,这阴阳交替的打法使得马文明大感吃不消,刀路柔时,推出的画戟浑不着力,云敖的刀法阴辣,专趁他势道用老时变刀,加快逾倍的刀速每每杀他个挫手不及。
又战三十招左右,就在云敖以柔刀化开马文明方天戟势之时,变招不及的马文明腰间微露破绽,窥准了时机的云敖一刀斩出。
也亏马总兵功夫了得,一个立地铁板桥将身子弯折,砍出的苗刀就在他身上一寸掠过,要是反映慢些,早被云敖腰斩当场了。
没等云敖变势,马文明两脚一蹬,身子一个后翻,向后直出了六步之远,此招实是不得以为之,马文明深之,如此一退,必失先机,落于下风,但为保命,不得不如此。
果然,云敖得势便进,揉身直入欺近马文明画戟的内圈,缩小刀势与他进身厮杀。
这下马总兵可吃了苦头,他那方天戟十分长大,适于战场攻杀,打起近战,别说缚手缚脚,就连厨子的菜刀都不如,饶你绝世高手,也是难为。
左右支拙的马总兵又挺了十招,气得一声大喝,把戟一插,双拳舞动,飞出连环,带起的劲风贯耳轰鸣,空拳赤手来战盘王刀。
孟大寨主心道:“这人傻了,肉手来战钢刀。”
他却不知马文明的这路“鹫拳”乃是他师父何老僧观山鹫扑食七载而成,势道迅捷,拳路阴刁,集阴鹫猛狠于大成,如不是何老僧创拳中途圆寂。这路鹫拳可称天下奇技。
马文明使开这套鹫拳,运劲之时浑身就似松散得没了骨头,连目光都暗了下来,但当出拳轰击之际,又若金刚现世,神威凛凛,盘王刀势都为之所阻。正合拳诀那“鹫鸟将击,卑身敛宜,猛兽相搏,弭耳俯服”的真意。
云敖的苗刀攻到之际,马文明的拳头必然随之而上,准确无比的砸上刀背,将刀力化去,他武功虽强,但运力心诀不同,不似崆峒青木掌一般可以肉掌匹敌金铁。
云敖的苗刀斩,劈,割,削,变化无穷,马文明双拳难敌之际,常自下盘攻出一脚,在双拳掩映下,这脚路诡奇,常踢云敖个料之不及
云敖初时不甚在意,待带见到这路武功,拳中夹脚,崩拳弹腿的威势,不禁暗叹“就是何老僧复生,也不过如此”
三声更锣响,这一场大战竟以过了三更,云敖的红布包头以自头上掉下,马文明臂膀上还带着适才弯身所粘的泥沙。
大寨主看的是咋舌难下,但他实是敌友不分,云敖刀法绝世,他没口称赞,马文明拳法惊人,他也轰然大呐,好似这两人与他无关,寨主爷专管看戏似的。
内力不如云敖悠长的马文明,身体耗力甚巨,心知必须横下心来,冒下大险使出绝手,来抢得先机,不然耗时过久,就是那武艺不高的刀疤汉子也可做他敌手。
阔壮的身驱一挺,马文明轻身一跃,窜起了三丈余高,在空中聚满了真气,由上落下,左拳下击,右脚蹴踢,带起的雄浑气势将云敖身前方圆数丈都拢在了其中,正是鹫拳的绝技“雄鹫掩月翼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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