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挥点绛唇血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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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的大风雪呼啸着掠过全城。北风疾吹,雪花漫天!
洒洒而下的鹅毛大雪给地面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厚毯,放眼望去房舍街巷桥梁道路尽为一色。连青石城墙都被霜雪侵蚀,墙面上带着些许凝结的严霜,透着一股寒凛之气。
一昼夜功夫,天降二尺雪,将洛阳冻成了一座冰雪银城。待到朝阳升起,雪才堪堪停了。
清晨的阳光朦胧地染在昨夜的雪地上,投出金色的长痕,天边传来阵阵清越的钟声,来自白马寺的晨钟,隐约一百零八响。
这座禅宗祖庭每日天一亮必然鸣钟聚集僧众,到大佛殿内开始早课的持咒念经。
今日不顾寒天大雪,寺内众僧也是恪守戒律,如鸟翔集般聚齐到佛殿开始持诵愣严、大悲等咒。
婉转清扬的梵唱中透着慈悲喜乐之意,殿前的三世佛慧目低垂,庄严宝相被线香燃起的烟气氤氲缭绕,添了三分空灵缥缈。
诵经正至**,“叮叮”忽地传来了九记玉钵声响,在场的监院、首座纷纷放下正在进行的法事,紧促期待的随着钵音快步迎向殿后的毗卢阁。
玉钵传信,代表著有僧人出关的接引信号,白马寺主持方丈,广钦老和尚出关了!
这个让伊王和少林高手都非常忌惮的老僧,在洛阳风云待起之时结束了闭关禅修,重履尘世。
孟义山一早便从床上起来了,他生性有些惰懒,但也被云敖和张帆培养出了习武的自觉,每日清晨也是早起勤练不辍。
孟大人一推开窗户就望见院子里积雪数尺,遍地生白,不由赞叹了声:“好大雪!”
昨晚间雪大,下人们怕惊吵了孟检使睡觉,也没人去扫,积雪都堆在院中,天气寒冷,雪停后直到日出也是不化。
老孟取了宝刀,披了衣袍便步出房门,在院中纵起身形练开了一路盘王刀法!
破军一舞,罡风四起,霍霍青光夺目生辉,孟义山招出劲到,配合身法步履指东砍西,划天劈地,滚滚刀势变化无穷,道道刀光迸发出森寒杀气。
舞到酣处身形如电射起,扑向院中一株老槐,劲疾的动作惊起了树头栖息的两只寒鸦,那两只倒霉鸟儿刚刚震翅飞离树梢,便被山贼人刀合一,一刀劈为血粉!
凶霸的刀劲掠过那株老树,枝条树冠被这式刀招切去大半,轰然坠地。
老孟落地收招,满意的看着这一刀的成果。眼见功力又有精进,不由疤脸带笑,高兴的屈起中指一弹刀身,让破军刀发出一串“嗡嗡”的悦耳轻响!
手抚着宝刀,平息着刀身振荡传来的震颤,孟义山心中武思澎湃。刀招虽然收了,刀意却蕴含心胸,时时想跃跃欲试。
孟义山舞刀之时劲气四摧,身侧的雪地都被刀劲切割的十分凌乱,条条道道的印记深划于地,好似一道错画了的棋盘。
如此激烈的演练,老孟的靴子印却只在雪上浅浅的留下半寸,轻身术已然炉火纯青。等他功夫再深厚些便可达“踏雪无痕”的内家绝诣。
清晨热身已毕,将破军刀归入鞘,天色已然大亮,眼看快到辰时,孟大人便将衣冠整束,起步前往前院衙门办差巡视。
穿过了数进院子,就到了前庭。迎面是处百丈方圆的广场,原来是巡检司晒盐堆物的地方。
此时正值岁尾,百事停歇,便空了下来,由孟义山交给了郝大通用来操练属下。
场内积雪已经被清扫到一边,靠墙堆成了雪垄,岘出水磨青砖铺设的地面。近百名大汉身穿紧衣短打,排成数列在此操练拳法。
众人的动作刚强有力,随着弓步发拳,退身收掌,发出一声声强力的喝吼。生龙活虎,气势十足。
检使大人见状满意得很,把眼一扫,便看到郝掌门正站在队伍前面,数九寒天只穿了件挟衣,衣衫虽单薄的很,却精神抖擞,正给大伙演练着一路长拳。乍一看竟是江湖中人人会使的长拳十三路。
郝大通身形跃动,从轻灵飘忽的“燕子抄水”到凌厉狠辣的“左穿云手”,出招快如电闪,又不失凝重,进退纵横拳风呼啸,扑击翻腾迅捷如豹,非常契合挚经中的“轻如叶,重如铁”六字诀。
长拳招式刚猛,郝大通使到兴发一声轻吼,须眉皆立,全身骨节格格暴响,势如山摧的倾身崩出一拳,铁拳击空,“卡啦”一声!力道无可宣泄之下,竟将脚下的地面踏裂了。
郝掌门凝挚定势,面容沉静,卓立在武场之上,发鬓边滴滴汗珠顺势滑落,不觉问已浸湿了地面。
阳光越过屋脊照在他的身上,坚实贲起的肌肉随着浸湿的挟衣凸显出来,轻风拂过,显得非常洒脱。
这一场演武,郝大通勇武刚健的身手极有魄力,看的大伙目瞪口呆。良久才爆出一片彩声:“好啊!绝顶功夫。”
“教头真是了得!”
“太高明了!”
“他娘的有一套!”老孟看得过瘾,兴致勃发的大声称赞。
郝掌门被众人一哄,脸色有些发窘,一见孟大人来了,忙对大伙嘱咐道:“都照着这个路子练!不可走形。”快步迎向老孟,拘谨的施了一礼:“见过大人。”
“嗯!”孟义山点了点头,轻笑着询问:“郝兄弟,来我这巡检司有些日子了,还习惯吧?”
郝大通欢欣的回道:“大人待我至厚!属下在衙门里衣食优渥,更能尽展所学教习武艺。”
老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骂:“他奶奶的什么大人属下!听着刺耳,别来这套!跟着老子混世,便都是我的兄弟。”话带粗口却十分亲切,一下拉近了和郝大通之间的距离。
郝掌门有些不知所措,说道:“那……属下……”见老孟拿眼瞪他,只好改口:“那小弟就逾越了。”
孟义山哈哈大笑,又顺势与郝大通说起了拳法武艺。他有几位大高手传授,又掌握了玄阳经的武学心得,论起拳脚功夫自是一等一的高明,讲起来头头是道,让郝大通十分钦服。
谈笑间两人走到了廊下,远远的看着场子里众人喝声震天的伸拳踢腿,气氛非常热烈。
孟义山又看了一会,说道:“练的还行。不过这天一冷,人就犯懒,可得给我盯紧了操练,别扔下了。”
郝教头尽责的点头称是,说道:“检使放心,五百人分成了三组,三日一替的加紧训练,这些天进步都很大,一套扎根基的长拳快教完了,等转过年来便可传授他们兵刀步法。”
这些汉子在他教习之下长进很快,从一伙乌合之众锤链到有模有样,郝大通费了不少心力。
老孟却还是觉得进度有点慢,催促他道:“还得再快点,不行晚上挑起灯让他们接着练,饷银加倍。过两天你再挑出些身手灵便的,凑出五十个人,老子亲自传授他们弯弓射箭!嗯,还得多练练骑马,这马上步下都得来得。”
老孟敦促郝掌门,狠心操练来加强手下们的武艺,恨不得揠苗助长!伊王将要起事,他手下这些人马少不得也要投入争天下的滚滚洪流。
乱世里保有强大的实力最重要,这些人都是他的私兵,折损了一个孟山贼都觉得心疼。
想到这里老孟对着大伙喝道:“好生跟着郝教头习武!谁偷懒要滑,老子扣他一年俸银!绝不讲情面。”
他将脸一绷紧,那道刀疤又添三分凶狠,拿起官威来众人心里都有些发毛。不禁手下加劲,拿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练武。
孟检使满意的一笑,询问郝掌门:“大通,你方才一路长拳打起来十分了得。此门功夫江湖上会的不少,但要想练好可是很难,这里面有独门诀窍吧?”
郝掌门沉吟着说道:“这长拳与江湖上流传的功架一样,但发力和站桩的方法却大有不同,是先祖采集温家七十二形拳、火字门、三十**锁,岳氏连拳等十余家的精义,创立的百花拳法里面扎根基的部分,我自幼练得熟的。”

孟义山心想:“这百花拳有些门道,不可小窥啊!”脸上笑呵呵的问道:“大通,你那门派里还有多少弟子?功夫高的都给我找来得了,老子一并重用!饷银常例都好说话。”
郝大通摇摇头,黯然回道:“百花拳原是父子相传,到了我祖父这辈才迫于生计开了家小小的武馆。挂了个拳门的招牌,也没收来几个传人。真正学有所成的只有我和家兄。”
孟义山诧异道:“哪能如此不济?兄弟你这一身功夫过硬的很,长辈想来也是高手,开武馆还招不来徒弟?”
郝大通有些郁愤的说道:“洛阳城里想学武的,大多拜去了少林寺和卢家开的武馆,余下的都让些武林名家,或是官府里面有人,财雄势厚的大武馆全都占去了!小门户根本难以生存。”
“哦……”孟义山恍然了悟,安慰他道:“没关系!凭着你这身武艺,早晚能打响门派的名号。”
郝掌门被他这一鼓励,大有士遇知己的感觉,有些话在他心里积郁已久,此刻竹筒倒豆子一样都滚了出来,慨叹道:“很多学武的都是为了将来能混碗饭。那些大武馆的人脉和势力雄厚,轻易就可以给弟子们安排到镖局武馆,或者在富户人家做护院。白道武林人的出路也就这几条了,事关前程,我家的武馆就是武艺再高明,也吸引不来徒弟。”
老孟听后两眼放光,心里琢磨:“操!都让那伙王八羔子吃独食了,学武的只去那几家,这武馆开起来哪能不肥……”山贼沉思着打起了开馆授徒的主意。
镖局武馆、商行客栈、妓院酒楼,这可是江湖白道的几大支柱。郝大通提起这个话茬来,老孟为之意动。
他手下不算老弱病残,共有五百差役,都是些精壮汉子,已然超出了朝廷律定的编制数倍有余!有些太扎眼。
如果再弄一个武馆,就可以把人手拨过去一些,也好遮人耳目。这样一来赚钱倒不摆在首位了。
老孟很想要插足这门白道行当,也准备用武馆来做敲门砖,顺便和卢家别别苗头,试探他们的反应。
孟检使心中计议着此事,面上却不露声色,对着郝大通说道:“对了!你还有个哥哥,那他武艺如何?想不想到巡检司来当差?”
郝掌门有些心喜能得到孟检使的倚重,跟着孟义山,他郝家在洛阳出头有望。
只是老孟提起他的兄长,他有些无辞以对了,嗫嚅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我兄长郝天和武功胜我十倍,按理说他才是郝家这代的掌门。只是因他争强好胜,引出了大祸,现在已经远走他乡,多年没有音信了。”说到这里他一声长叹,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老孟有些好奇的询问:“怎么回事?”
郝大通缅怀的回忆道:“武馆的收入一向微薄,传到先父手里,光景每下愈况,度日艰难。即便如此,他老人家也不忘时常教导我们兄弟:‘莫与人争,饿死不卖艺,穷死不做贼。’”
郝大通面露崇敬,追思着父亲安贫乐道的武德操守。
孟义山却颇不以为然,心里暗唾:“你爹真没出息,穷文富武。要是我有着一身武艺,盯住谁家有钱还不干他娘的!嘿嘿!方才快活!”
老孟由衷的叹息一声,说道:“可惜了你爹一身好武艺!”
郝大通一面讲着郝家武馆的艰辛,一边看着练武场中众人习练着他的家传武艺,有些欣慰。他打起精神继续说道:“重振百花拳是我爹的心愿,父亲谢世以后大哥接掌了武馆,他不忿百花拳门在洛阳武馆中的默默无闻,决心振奋声威。便挑了一日正午,找上了卢家的武馆挑战,连败了对方四名教头,要求与卢家馆主对决。”
孟义山大笑道:“这就对了!你爹要是早把这洛阳城里各家武馆挨个打服,一家家去踢翻了场子,痛快加解气,立威之后就出名了。”
郝掌门听了直摇头,接着说道:“家兄与那馆主一番好斗,占尽上风,在二百招后将对手一掌放倒。可是……”
郝大通气极的一捶庭柱,懊恼不已:“大哥虽然赢了,却惹下大祸,他为了弥补自身功力与一流高手的差距,练了祖上传下的一种毒掌功夫。那日在卢家武馆比斗,便是暗施这门煞手破了卢家馆主的护体真气。”
老孟求知若渴:“是什么样的毒掌?”
孟检使自己就受过毒伤,有李清儿相助反而因祸得福,平添功力。听到这种以毒练功的奇术便想探寻究竟。
郝大通想了想,谨慎的回答道:“这种掌力名为‘赤血手’。需要用一种通体红色,额头一点白斑的毒蛇‘点绛唇’四十九条,每日用密传心法由掌心‘劳宫**’摄取蛇毒。七七之数后将毒力沥尽,方才筑基小成,掌击人畜当者无救,子不过午。那日卢家馆主中了掌毒,当天就不治身亡了。”
老孟听了非常动心,仔细思忖了下,终究没有向郝大通索要掌谱和心诀。
这赤血手听起来虽然狠辣过瘾,功夫邪门不说,要用毒力淬链,如果与他身上练成不久的道门先天真气相冲,增加功力不成再反遭其害,那就自找倒霉了。
他已不是当初刚学武时的愣头青,拿什么都敢练。权衡过利弊,把修练毒功的念头放了下来,沉吟道:“卢家不是善角,这事一出,不把你哥哥杀了怕是出不了这口气,也挽不回面子。”
“正是如此。”郝掌门表情沉痛的回忆:“当日大哥获胜回来,非常高兴,拉着我饮酒庆祝。结果天还没黑,卢家的家主卢九峰就找上门来,言语相冲后一怒动武!我和兄长双战卢九峰,也不是他的敌手。”
这是他心内一段不愿触及的回忆,脸色为之阴晴不定,接着道:“一番苦斗,大哥眼见不敌,假借对掌的机会,从袖里撒出一条毒蛇咬伤了对方的手腕,趁卢九峰运功迫毒的机会,弃家远走,从此再也没回过洛阳。”
老孟听得目瞪口呆,暗忖:“这郝老大又阴又狠啊!把他亲弟弟都给扔下了!是个人物!”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郝天和有了印象,不由问道:“你大哥就这么跑了,后来卢家没找你的麻烦?”
郝大通苦笑道:“怎么没有,他们自恃是白道世家,虽然没有拿我抵命,却砸了我家武馆的招牌,再也不许百花拳的传人在城中教武。我怕遭他们暗算,便出外寻兄,在江湖上漂泊了两年。直到几月前栖身永宁郡王府做护卫,跟着小王爷才回到洛阳。”
郝掌门表情平静的诉说着这段过往,暗里却心如潮涌,想起他得罪卢家后在洛阳混不下去,远走他乡的辛酸苦楚。
当时他可说是举步维艰,武馆不让开了,想做别的,卢家早就把这个落魄小武师的出路都给堵死。处处碰壁,衣食无门。后来好不容易投入郡王府,又受到罗平海这个少林弟子的排挤,不受重用。哪像眼下孟检使对他青眼相看,优礼有加。
郝大通感怀在心,真切的对孟义山说道:“幸逢检使提携在下,做了这武教头,能把我家的祖传武艺流传下去。让百花争门不致没落。”说罢对着老孟深深一躬。
孟义山赶忙扶住他,对郝掌门说道:“兄弟你放心!在我这绝不埋没了你这一身武艺,打起精神给我练兵。有我老孟的富贵,就忘不了手下众弟兄!”
老孟又出言宽慰道:“你哥哥郝老大虽流落在外,但有句话叫他娘的什么血脉相连,亲兄弟嘛!骨肉之情,早晚会回来找你。”
郝大通感激的笑道:“多谢孟大哥,至于我兄长……我打听到他当时逃出洛阳,就换名叫做郝天殃,在黑道上闯出不小的名头,人称血手殃神。可是近年却没有了消息,生死也不知!”他动情之下眼眶有些发红。
“血手殃神”,孟义山把这个名字复述了一遍,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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