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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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亮,步云便起身来到镖局的练武场。此时,镇远镖局的趟子手们在教头的带领下已经开始了训练,武场内刀光剑影,呼喝不断,拳来掌往,龙腾虎跃,热烈中又不乏肃杀之气。整日价刀口舔血的生活早已使这些热血汉子明白,自身功夫不到,别说护镖了,一个疏忽,自己的小命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所以无不认真训练。镖局里赵师爷训导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一语,使这些武士们深以为然,个个无不遵循。
镇远镖局是步云之父何清与几个军中退役的伙伴共同成立的,据说初衷只为解决这些征杀半生的老兵后半生的生计,以及照顾战死在沙场的伙伴后人,使他们不至于后生无靠,流落他乡。由于是军中退役老兵组成,这些武士们虽然武技不高,但军中生涯使他们保持了严格的纪律,进退有序,令行禁止。加之在军中早已配合惯了,常常三五个趟子手便自形成一个小型战阵,出自战场的那股杀气有如实体,常在遇敌之时便将有心劫镖的小股强人迫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如有武技高超的强人或大股强人劫镖,镖局绝不按什么江湖规矩与你来个单打独斗,却是有如身在沙场,强弓射住阵脚,武士战阵冲锋,游骑掠敌后阵,伺机斩将杀敌,多强的强人也便自栽了。这十几年来,倒也在江湖上闯出名头,声誉日上,隐隐已有大齐第一镖局的格局。
步云活动开手脚,便练起一趟拳法来。这趟拳法乃是何清一个道门至交,玉林山莲花峰流云观玉清道长来镖局访友时所传,与众人所练军中流传的刚猛拳法不同。这趟拳法远看不着半分力,绵绵软软,倒似小儿初学步,歪歪扭扭。步云初练此趟拳法时,众人大讶,继而大笑,弄得步云尴尬不已,多次要求父亲另学那刚猛拳法,谁知平日里对步云慈爱有加的父亲却板起脸来,狠狠将步云训斥了一顿,严令其不得偷懒,不得偷学众人所练,严格按拳谱习练,否则家法处置。
毕竟父命难违,不得已,步云只得每日里悄悄躲在武场角落的树荫下,避开众人视线习练这一趟为之深恶痛绝的“歪歪扭扭拳”。这趟拳法与众不同,别人练拳时憋足了一口气,每到大开大阖之际,呼喝有声,刚猛无比,颇有些气吞山河的味道,使步云每每感到气血上涌,壮怀激烈,恨不能跃马横刀,征战沙场,他认为,只有这样的拳法才配男人所练。而自己这一趟“歪歪扭扭拳”,一呼一吸之间,静寂无声,连汗水都不曾有一滴。有时推脱不过,与人放对,连一般武士都打不过,一拳一掌过去,犹如替人搔痒,更像是女儿家舞蹈一般,令他感觉自己在同龄人中颜面尽失。所以每与同龄人相聚,步云见伙伴们兴之所至,拿枪弄棍,比武助兴时,便推说父亲严令,不得与他人打斗,几次下来,伙伴们知他尴尬,便也不来寻他,任其自便了事。
久而久之,步云便自与小伙伴们来往渐少,有空便在父亲书房内寻些书来解闷,如遇不懂,便向赵师爷求教。那赵师爷也不藏私,有问必答,进而主动指点,一来二去,竟似师生一般。受其影响,步云将那奇闻异志,机关术数,行军布阵等杂书闲书看了个遍,有时兴之所至,便拉上父亲或镖局内未出镖的武士镖头,在纸上地上玩那两军对战的游戏,抑或布置机关陷阱,你攻我防,闹个不亦乐乎。虽说是纸上谈兵,却也自得其乐。步云心知自己武技比不上同龄伙伴,但这些杂学却是很让他在镖局名声大震,甚至有几次为那些在外吃过亏的趟子手们设计出气,竟然全胜而归。这一来,步云上了瘾头,一发不可收拾,也多了不少乐趣。赵师爷对此并不阻拦,有时还为其从旁指点,何清见此,也只好摇头苦笑,由他闹去。
步云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收势,那玉清道长要求习练这趟“歪歪扭扭拳”时,须得与呼吸配合,不像那趟刚猛拳法是闭住呼吸,爆发猛力。加之每天晚上打坐修习《静心诀》两个时辰,习练四年来,步云已渐渐得法,感觉丹田内真气已成,全身经脉贯通,渐有气力,呼吸平稳,气息绵长。平日里外出上山,那股真气在浑身经脉中缓缓游走,竟然不感疲倦,行走如飞,往往与武士里轻功最强的周镖头较技,也不输分毫,众人这才渐渐息了对那趟“歪歪扭扭拳”和步云的调侃。
回到住处,盥洗方毕,便听得门外有人问道:“云哥儿,可收拾好了么?”门开处,一老者进得屋内。只见那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行走间龙行虎步,颇似神仙中人,正是镖局赵师爷。

步云见来者是赵师爷,忙恭敬道:“师爷请坐,已收拾好了。不知师爷有何吩咐?”
赵师爷清嗽两声,寻处坐下,笑眯眯地看着步云道:“云哥儿说笑,老朽何敢言吩咐,只是总镖头要老朽带话,请云哥儿书房说话,故过来看看可收拾好了”。
步云闻言,立马站起,低头道:“是,云儿已收拾好了,这就过书房去。”
赵师爷也不多言,起身向外行去,步云不敢怠慢,紧跟在后向书房走去。一路行来,镖局内来往之人无不恭敬让路,“赵师爷早,少镖头早”的招呼问候之声不绝于耳,赵师爷不过点头致意,步云却恭敬作答,倒也不觉烦闷。
穿过两道月门,来到后院书房,只见镇远镖局总镖头,步云之父何清已在书案上忙碌,赵师爷上前道:“总镖头,云哥儿来了。”
何清将手中狼毫放下,看看步云,道:“云儿,给师爷看茶。”
步云看茶让座完毕,便在下手处坐下,低头垂手,准备聆听父亲教诲。
何清道:“云儿,再过两个月你就年满十五岁了,依照大齐成例,也是成年人了,不知你有何打算?”
步云道:“孩儿听父亲的。”
何清点点头,轻叹一声道:“十五了,长大了,如果你娘亲还在,不知有多高兴。唉,只怪我没本事,至今不知那害你娘亲的仇人是何方神圣,大仇难报,我是死不瞑目啊。”
赵师爷忙开解道:“总镖头节哀,云哥儿这也长大了,日后练好功夫,有机会寻访线索,为夫人报仇。总镖头不是为云哥儿安排了吗?你看这……”
何清道:“是了,看见云儿长大,一时感慨,失态了。”脸色一正,对步云道:“云儿,待过了生日,你需离开镖局了。”
步云闻言一怔:“父亲,离开镖局?到哪里去?干什么?”
何清道:“可还记得玉清道长么?”
步云道:“孩儿记得。”心下私语道:“那歪歪扭扭拳想忘也忘不了啊。”心下想着,脸上不由显出尴尬来,毕竟小儿心态,虽家教有方,但终究遮掩不住心中所想,便显露在脸上。
见此,何清与赵师爷不由相视一笑,步云那点心事,整个镖局上至镖头,下至小厮,谁个不知?不过见他掩饰,也不好说破。
何清道:“为父知道你对玉清道长教你那趟拳法颇有微词,心下不喜,但这是为父与玉清道长早就说好的,待你过了生日,便要去那玉林仙山,拜入玉清道长门下随他学道去了,有什么问题径自问你师父去罢。不过这几年来,你能不违父命坚持不懈,为父甚感欣慰。”
步云道:“但是孩儿至今除那一趟拳法外,任何武技兵器都不会,与曹永,周彤相比差了老远,他们与孩儿一般大小,已跟着队伍走了几趟镖了,孩儿不能为镖局分忧,深感不安……”
何清闻言,不由点头道:“痴儿,痴儿,你有这份心意,为父已很满足了,你与他们不同啊……”
步云心道:“不知有何不同,不就是因为我武技不及他们吗?要是我与他们一同习武,恐怕早就……”一时心中怏怏。
何清站起身来,绕室而行,似心中有难以决断之事。步云见了心中疑惑,想父亲平日杀伐决断何其爽快,不知今日为何却似换了模样。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父亲道:“师爷,那件事情怕是要告诉云儿了,唉,也好也好……”
赵师爷也叹了口气,道:“唉,该来的终究要来,也是时候告诉云哥儿了。”
何清无言,只是挥挥衣袖,低头大口喝茶,赵师爷见状无奈地摇摇头,无声叹息。
步云心中疑云更甚,不知今日是何原因,二老尽皆如此失态。也不知所言何事,不过看来似与自己颇有关联。心中想问,却又怕父亲怪罪,正不得法处,只听清嗽两声,知道是赵师爷将要开言了。
赵师爷道:“云哥儿,今日我与总镖头找你说话,正是要告诉你一个隐藏了十五年的秘密。你且听老朽说来,总镖头并非你的亲生父亲,你也并不姓何!”
步云闻言浑身一抖“什么?师爷你说什么?”
何清满脸悲伤,缓缓点头道:“云儿,师爷所言半分不假,我的确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不姓何……”双眼泪水滚滚而下,早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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