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击掌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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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冷观的同情在一次骚乱中被彻底打消。
我当日正悠哉悠哉的牵着马听熙文念药书,因为骑术不精一路过来我比马还累,干脆时而下马与众将士同行,大家还以为我体恤亲近士兵,感动的表情几乎让我无地自容。
沿途有一些得到消息的百姓夹道欢迎,我学着历代伟人的样子微笑着挥手致意,有的百姓举着水和食物呈给官兵,因为我一早告诫过不能乱用来历不明的水或食物,因此被大家一一婉拒。
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婆婆走到仗前,与拦住她的护卫絮叨了半天,大意似乎是想送些自家制的点心给我,被回绝后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在风里颤颤巍巍,这么大年纪不见得会有什么威胁,我实在看不过去便将篮子接了,扶住婆婆好言劝道,“您的心意我们领受了,请好生休养,待此行平定了叛军便可南北太平。”
老婆婆点头答应着,一脸的皱纹笑得慈祥,我正安心间忽听孙濡邵断喝一声,“将军小心!”
转眼间他的大刀已经呼啸而至,镪的一声隔开向我胸口刺来的匕首,我一惊之下向后退了几步,那老婆婆眼见失手,转身便挤向人群,有几个来拥军的百姓眨眼间都换作一副阴冷的表情,各持刀剑向我冲过来,我忙摸向腰间的剑,却惊觉触手酸麻,低头一看竟发现整个右手都是青紫色,冷气从指尖向手腕蔓延,完全无法使力。
孙濡邵冲过来彪悍的大吼着将我挡在身后,与刺客刀兵相见,我中了毒空有剑在手却不能自保,只好向后撤进保护我的将士包围中,禁卫军的身手果然不容小窥,对方的刺客根本没有几分还手之力,可是随着时间加长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明显有些不对,动作愈加缓慢。
我忙喊他们退回来,转眼就已经倒下两个人,我顿时痛恨没有尽快把路上研究的策略给大家解释清楚。
前面的将士显然对毒气无从防范,我正要喊冷观熙文,一抹清风扫过额前,凌厉的剑势直冲那几个刺客而去,我来不及惊叫,已经被赶过来的冷观拉上马向后跑去,“放开我!”我怒道,一边就要回头,却被冷观一手扳住脑袋靠近胸前,“你中的毒可解了?有空管别人!”
我这才惊觉整个右手都已经没有知觉,正要挣扎,不远处几声惨叫,后领随即被人提起拖下马去,冷观对来人叫道,“你想他毒发身亡呀!”
青砚怔了一下低头看我,旁边不知所以的将士立刻围住挟持将军的刺客,皮粗肉厚侥幸竟未中毒的孙濡邵也踏着地动山摇的大步扑上来,冷观转眼被挤到了人群外沿,还不忘嚷嚷着,“千万不要伤了我的小美人啊,至于旁边那个死就死了无所谓的……”
我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立即住手!”
孙濡邵人虽鲁莽却异常听话,举了大刀向我喊,“将军,您可有要紧?”
“要紧个头,这人不是敌人,要不是他我才真死定了!”我气急败坏的从青砚手上挣开衣领,“收殓残尸,就地扎营救治伤员。”
营帐里,青砚静静的坐在我身旁,眼睛却紧盯着冷观给我包扎的手,冷观也知道自己捅了篓子,蔫唧唧的给我解毒涂药,“还好没有大碍,就是拖得稍久有些肿,明早就会消了。”
“只这样?”青砚冷冷问。
“这种下三滥的小毒哪里难得住我冷……”冷观正要大吹特吹,被青砚瞪得瑟然低下声,“绝无大碍。”
我举起猪蹄一样的右手,“你确定它明天早上能变成原来的大小?”
“属下确定。”
真不适应规规矩矩的冷观,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横眉冷对,青砚用起来就这么有效果,难道是我长得太温柔?我扫了一眼身边的人,冷观已经找准机会溜出是非之地,青砚仍余怒未消,“那家伙是什么人?”

“军医……”
“人好像不怎么检点?”
我忙岔开话题,“荼蘼送走了吗?”
“现在北方纷乱,我要她暂时留在京城里。”
“把她一个人留下?”我惊道。
青砚斜我一眼,“皇帝皇后都不和你生分,当朝财政大臣是你学生,你是怕她受气还是怕她没钱使。”
“那倒是……”
青砚叹了口气拉过我的猪爪,“明知道对手擅长用毒,还毛毛躁躁的乱拿东西。”
我嬉皮笑脸的凑过去,“你一直跟着我?”
青砚别过脸,“路过点心坊买了点东西,顺路给你带过来。”
我才注意到桌上的袋子,扑过去抱住,兴奋的叫,“莲蓉酥啊,桂花糕……”斜眼偷看某人,“真的只是顺路吗?”
没听说为了送份点心千里迢迢跟到军营的,还在对方有危险时出现得恰到好处——打死我也不信。
“你稀里糊涂的,这里又没人给你熬参汤。”青砚板不住了,语调颇有些脾气。
我一听参汤脸都青了,“你带人参来了?”
“光记着买点心,还没挑到上好的人参你这就……”青砚立即闭嘴,脸上通红的站起身大声责备我,“你是傻子吗?空有了一身月华九章竟然还要别人来救,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当将军!”
我已经抱着满是点心的纸袋笑开了花,这个嘴硬心软的人啊,当初死缠烂打也不让吃零食,这才分别三日就提着点心追到营里来,忽然觉得老羞成怒的青砚可爱得紧,我滚在地上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青砚大概想制止我又觉得脸上挂不住,干脆坐在一旁生闷气,一眼看见我的剑,顿时惊道,“师父把青冥剑给了你?”
“什么清明端午的?临行前给我的,我以为他会和你说。”
“我自那日就再没师父消息,如何知道剑在你这里——看来他是回山上去了,只是不知道找不找的见路。”
我无所谓的摊手,“师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再说他那一身功夫谁能耐他何。”
“他曾经对我说舞剑是因为手中尚有剑在,倘若找到合适的继承人,他便终生不再踏入血雨腥风的江湖,哪怕任人宰割也绝不用武。”
“任人宰割?”我惊道,“你在逗我玩么,他那种人不宰割别人就不错了……”
青砚叹道,“因为师父说他的剑法太残虐,伤人伤己,而且每每让他想起过往的事。”
“你说月华九章?怎么可能。”根本就是观赏性剑舞而已。
“我们师兄弟从未见过他用绝招,师父之所以扬名不只是因为身手了得,其实同辈分里比起功夫,丁盟主要更胜一筹,师父名声比丁盟主大是因为他的招式惊艳四海,与其说是功夫不如说是舞蹈,可是他既然不愿意用想必也有他的道理。”
“舞蹈……”我望着手中的剑默念,林放的月华九章我其实是见过的,那夜他喝了很多酒,半醉半醒间舞了完整的华章,他说此套剑法毕生最后舞一次,我若有缘合该记住,如若记不住便是无缘,以后也就只能练到门外的程度。
他舞剑的时候我屏息静默,几乎忘了记住那些优雅的招式,唯一记住的是那个白发飘飞的翩然身影,月光洒在他身上,剑尖折射出清丽绝尘的光辉,往日的糊涂古怪都化作一抹浓重的忧伤,美好到濒临绝望,仿佛瞬间岁月凝固了二十年,有的剑从未老去,有些人从未远走。
青砚奇道,“发什么呆,师父舞过华章给你看?一定很美吧。”
“很美,”我盯着剑喃喃自语,“美到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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