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刹凶星 圣地煞劫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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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僧俱知老方丈卦象应验如神,平素非十分疑难困心之大事,万万不会以此卜占;既然这么说,自然绝非虚语,一时都沉默不语。
摩云大师长眉扬动了一下,讷讷道:“这么看起来,那泄露之人是……”
“老衲经过左思右想,终于琢磨出了那人是谁。”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道,“其实老衲早已看出此女有些靠不住,果然事情出在了她身上。”
金杖大师问道:“方丈指的是哪一个?”
静虚方丈双手合十,轻宣了一声佛号,道:“这个人,也就是刚才老衲所提到的那个雷姑娘——雷金枝。”
摩云大师轻宣一声,道:“阿弥陀佛,这件事诚是不可思议的了——那位雷姑娘的兄长不是伤在向阳君手里么?何以反而做出不通情理的事?”
静虚方丈道:“自然,这件事有些奇怪,只是除去此女以外,不可能是别人。姑不论到底是否此女,反正卦象显示此一大凶之兆,万万不会是假的。老衲此刻约见你三人来此,乃是意欲想一万全大计,如何避免此一步凶杀大劫!”
金锡大师合十道:“无量佛,方丈不必顾虑许多。达云寺佛门善地,岂容得俗子猖狂?那人不来便罢,果真寻上门来,就由卑座与金杖师弟,出面拦阻化解。以卑座二人联手之力,就不信阻拦不住此人!”
静虚上人叹息道:“这个人,只怕比你们想的要厉害得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衲虽不曾见过这个人,但是闻知他许多异处,更悉知此人得擅太阳功力,便断定他实为一不可轻视之大敌。老衲这近年以来,功力已渐渐生疏,虽然仍保有八分实力,但是能否敌得过此人,尚是未知之数。”
摩云大师口宣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以卑职之见,方丈还是不宜出见的好;那人如果真的来了,由职等三人推说方丈别处云游去了,谅他又能奈何?”
静虚上人频频摇头道:“这样不好,那人志在必得,如果见不着老衲,是不会甘心的。如果为此祸延达云寺,更是不妙!再者,老衲卦象既已显示本身大凶之兆,不管怎样也是逃躲不过的!”
这时,老和尚那张憔悴的脸上,又情不自禁地显现出几分豪气。
“再说,老衲平生从不作欺人之言,如今身在佛门,更当严守佛律,不作诳语。”顿了一下,他严肃地道,“老衲已决定以身试劫,倘能消弭本寺一场浩劫,自身生死,倒也可以置之度外!”
“阿弥陀佛,”金杖大师双手合十道,“方丈言重了,方文武术造诣,已入化境,卑职实在不敢想当今有谁是你老对手。再说,尚有卑职等三人承当一切,哼哼,那俗家子不来便罢,若敢咆哮佛门,却要他当场束手就擒!”
静虚上人道:“出家人不可称一时意气之勇,向阳君果真近日来到要以礼相待,从容化解,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妄动杀机。切记,切记。”
三僧聆听之下,各自垂首合十,表示虚心接受。
摩云大师道:“方丈但请放心,这件事既关系到本寺未来盛衰,职等自是大意不得,一切尚请方丈吩咐才是!”
静虚上人讷讷道:“话虽如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来人既是心怀叵测,我等就不可不防,关于这件事,老衲略有盘算。”
摩云大师道:“方丈既有主张,即请赐示,以便有所遵循。”
“摩云——”静虚上人长叹一声道,“这件事老衲曾经再三盘算,却是难以周全,看来一场凶杀在所难免,老衲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要是向阳君来了,不听老衲好言规劝,为了本寺安全起见,就不得不全力与之周旋。”
金杖大师洪声道:“方丈不必有所顾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如犯我,虽是佛门善地,也不能善罢干休!”
金锡大师道:“阿弥陀佛,以卑座之意,我等应该先行有所布置才是!”
“老衲正有此意。”静虚上人双手合十,讷讷地道,“来人向阳君绝非凡俗之辈,老衲之意,你等三人须联手合组一阵,在万不得已时出手拦阻,解其一时之锐,如能使他到时知难而退,才是上上之策!”
摩云大师道:“方丈的意思是……”
静虚上人脸上现出一片深思,喃喃地道:“你等是否尚记得去岁中秋之夜,老衲曾与你们参习过一阵北斗七杀,后因此阵杀气过重,而未曾练习?”
金杖大师顿时道:“卑座记得,莫非方丈……”
“记得。”静虚双手合十道,“无量佛,向阳君既擅太阳功力,本身必为正阳魁罡之性,非寻常拳脚,只怕难近其身;必欲以至阴杀数,方可去其锋芒。北斗七杀阵势,虽非至阴之性,却属阴阵之列,如果搭配得宜,可收相当功效,说不定使其知难而退!”
摩云大师扬眉笑道:“方丈所言极是,于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如果这人真如方丈所说,那么以此一阵来应付他,是至为恰当的。”
静虚上人道:“话虽如此,本座却不敢以此为万全之计,本座也顺作必要的准备。”
金杖大师道:“方丈之意是……”
静虚上人冷涩地道:“这个向阳君,本座虽然与他不曾见过一面,却自信对他甚为了解。为今之计,本座只希望他迟来二日,至时本座虽不敢说必能制胜于他,起码他不得奈何于我!”
金锡大师忽然一惊道:“啊,方丈莫非要以二日之功,打通全身关节,欲以先天之气,补后天之功么?”
静虚上人点了一下头,道:“本座正有此意。”
三僧相继神色一变,彼此对看了一眼,心里俱是有数。看来,这个老和尚,诚然是以性命与对方一搏了!
原来每一个精于上乘武术之人,都练有先天之气,亦即先天元罡。这类功力常能于必要时提取运用,以补后天之不足,只是非内功达到澄波返渡极顶境界之人,不足以提取运用……
静虚上人以浸淫内功近五十年之功力,练成了这等成就。近年来因沉心于佛学,无形中疏忽了武功的反哺,一旦面临大敌,欲行非常之功,就不得不先有所准备了。
这一段抽调准备过程,至为艰巨——以老上人之功力成就,尚且须要两昼夜之久。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必须全身固守,身如果偶,更须意志坚守,全力将本身各关节逐一打通,乃能使先后天气机相互串连;否则,一经外敌干扰,即有“岔气”之危,招来性命之忧!
老人上有见于此,焉能不心存慎重?
摩云等三个明白了静虚上人心意之后,又鉴于上人如此重视,各人心里都很沉重,不敢掉以轻心。
静虚上人喟叹一声道:“你三人明白了老衲之意,就着手准备一切吧。”
摩云大师点点头道:“方丈请放心,卑职等即刻全力部署,那人果真来了,绝不容他侵入雷池一步,一待方丈功力圆满之后,谅他也无可奈何了!”
静虚上人点了点头道:“老衲所祈求,也正是如此,怕只怕在劫难逃,万一这个向阳君来得仓促……”
金杖大师霍然站起来,道:“方丈大可免虑,卑职等受方丈平日爱护有加,正是报效之时,有我三人之力,足有给来人以重创,到时定当施展全力,以期拖延到方丈大功告成,然后合力消除这个大闹佛门的孽障!”
摩云、金锡二僧亦随声附和,静虚上人眼见三僧如此气盛,心中暂时不那么忧愁了。
静虚方丈遂打点精神,就防守应对之策,详细与三僧交代了一番,尤其是对那北斗七杀阵势更有精细之指点。
三僧告退,天色已近申时。
静虚上人乃命守侍在外的培空小僧来到近前,见礼之后,退侍一边。
老上人打量着面前的这个英武少年,恍然发觉到对方头蓄短发,还未剃度,不禁一惊!
“你竟然还未剃发皈依!”
培空躬身道:“弟子理当于半年前剃发,惜适住持大师差遣往江南应天寺走了一趟。返回之后,错过了日子,住持师父关照今年年底补行剃度之礼,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静虚上人道:“原来这样。”
上人说到这里,禁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微微笑了一下,道:“这么说起来,你仍是在俗弟子了?”
培空窘笑了一下,垂首道:“弟子诚心向佛,经摩云师父通过了考试,只是目前仍然带发修行而已!”
静虚上人点点头,说道:“你俗家姓名是!”
培空道:“弟子俗家姓名叫郭彤,是豫南人氏!”
“噢——”老和尚点了一下头,“郭彤,你前进一步,到我跟前来。”
培空愕了一下,拘谨地向前一步,站立在静虚上人面前,老上人一双眸子在他脸上骨碌碌转了一周,轻叹一声道:“这就是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培空,你虽然深具向佛之心,只是老衲观你面相,却深知你目前断非佛门之人。”
培空大吃一惊,猝然色变,道:“老方丈,你老是说,弟子还……”
静虚上人摇摇头道:“郭彤,你向佛之诚心,老衲已由住持师父处悉知,对你弃家从佛,甚是嘉许;只是今日细察你面相,发觉你日后与尘世尚有许多牵联。观诸你英华内敛,威上眉梢,你未来大有可为——六旬之后,将有一段因果,或许再入佛门,亦是光大佛门之人。唉,老衲果真是糊涂了,竟然不知道达云寺内,尚藏有如此大才……可惜……可惜……”
一口气说了好几声“可惜”,那双细长的眸子缓缓收拢成一条线。一刹间,现出了无限的慈光。
“如果老衲早发觉你这等气质,更知你目前非我门中人,老衲就不会这般对你了……可惜……可惜……”
培空呆了一阵,退后一步,苦笑道:“方丈师父,你老的意思,弟子明白……弟子知道,眼前达云寺将有一场事故,你老想将弟子差遣出寺,避开眼前这场佛家劫数,是也不是?”
静虚上人冷冷地点点头:“你这话说对了一半。”
“方丈师父请赐其详!”
“本寺将有一场劫数,你说得不错。”老上人目光深湛的注定着他,“只是老衲并无将你遣开离寺的心意,这一点你大错了。”
培空面色一喜:“这么说,方丈师父是要弟子留在寺中了?”
“不错。”静虚上人道,“我不但要留你在寺,而且尚要将你留在我这偏殿,也就是老衲此刻置身的禅房之中,你可愿意?”
培空躬身一礼,道:“弟子谨遵法谕!”
静虚上人微微一笑,心情像是开朗了许多。
“郭彤,你可知道,老衲如今端视你为护身之符。”顿了一下,又接道,“一旦度过了眼前这步大劫,老衲当会酬谢于你。对你来说,那将终身受用不尽。”
培空恭谨抱拳道:“弟子谨知惟方丈师父之命是从,不敢心存半丝非分之想,方丈师父只请吩咐就是。”
静虚上人缓缓点了一下头,道:“很好,你既然如此诚恳,老衲不妨告诉你:远则三天,近则眼前,将有一个极为厉害的武林中人,要来达云寺寻老衲报仇。老衲已经嘱咐了方才三位大师,要他们布下北斗七星阵,迎接这个不速之客,只是……”老上人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虽然如此,他三人只怕仍然不是那人对手,老衲虽然自信功力不会输给这人,只是我却要先行作一番准备之后,才可与那人决一胜负。原由就在这里,老衲这一番准备需要二十四个时辰,才可大功告成;如果那人在此时间之内来到,老衲之性命,可就万万难以保全!”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遂又发出了一声长叹:“老衲之意,郭彤你可明白?”
培空神色一振,气态昂然地道:“弟子明白,弟子当誓死保护方丈大师渡过眼前难关!”
“噫——”老上人长长地吁了一声,频频点头道,“你的这番说话,给了我无比信心……孩子,我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我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甚于三堂大师,仿佛觉得你是老衲惟一得力之人。”
培空退后一步,躬身道:“弟子惶恐……”
静虚上人点点头道:“岂止是你,老衲亦何尝不是?说来惭愧,三十年佛门修心养性之功,一朝面临生死关头,却仍然有些放心不下;谁要能看破生死这一层,也就去佛不远矣!”
培空双手合十道:“方丈师父说的是,弟子有一事不明,想向方丈师父请教。”
静虚上人点头道:“你说吧。”
培空道:“弟子承方丈师父垂青,殿前护卫师父责无旁贷。但是,弟子除却一腔血气之勇以外,别无所恃。那所来之人,既是这般厉害,如果连住持师父都不是敌手,弟子又何能抵挡过他?弟子生死事小,而使方丈师父受了损害,弟子万死亦难赎罪。是以,此刻想起,实是惶恐不安!”
静虚上人点头道:“你说得不无道理,老衲已想到了这一点。”
轻叹一声,他目光注向培空道:“郭彤,你昔日未来寺前,所习武功是什么路数?”
培空道:“是岭南玄鹤门——先师麒麟子在武林中虽无什么声名,一身武功却甚了得,被号为玄鹤门开派以来的最杰出弟子之一。”

静虚上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动,惊讶地道:“什么,你竟是……麒麟子尚无波的门下弟子……”
培空点头道:“弟子愧蒙先师识拔,并被认为可造之才,只可惜方入门墙,习技不及二年,就逢先师东海覆舟之痛。先师弃养之后,弟子不容于玄鹤师门,被迫离开……自是天涯浪迹,饱受人世凄凉,看破人生,才来到寺里……”
静虚上人喃喃地道:“阿弥陀佛,你尘缘未了,原是不该来到这里的!这也是一段缘分,无量佛,善哉、善哉。如无今日之因,焉得明日之果!”
培空怔了一下,道:“方丈师父,你老说些什么?”
“这些都是后话,你还不能明白!”静虚上人轻叹一声,道,“只说眼前吧!”
他微微一顿,遂又道:“你既是出身玄鹤门,可曾习过无敌鹤爪之功?”
培空道:“无敌鹤爪功为玄鹤门最杰出的上乘功力,弟子入门日短,功力薄浅,还不够资格学习此功。不过,承先师偏爱,曾将入门之术,也就是鹤眠术传授与我。弟子习后觉得有轻身益气之妙,直到如今也不曾间断,算起来已有六七年之久了。”
“噢!”老上人打量着他,缓缓点头道,“这就难怪了,这就难怪了……”
停了一下,他又道,“郭彤,你所习鹤眠之术,乃是最为杰出的内里调练功夫,也是锻炼你本门无敌鹤爪之功的不二法门。难得你竟然持之以恒地习了六七年之久,莫怪乎你神充内实,是内家一流高手无疑了!”
培空心中一喜,躬身道:“多谢方丈师父夸奖!”
静虚上人道:“你既然有这等功夫,那可是再好不过,我现在即传授你一式七招手法,你却要细心领会……记住,这七招手法,很可能将是你我救命之数;若稍有疏忽,或是不能发挥尽致,都可能为你我带来杀身之祸!”
培空点头道:“弟子不敢!”
静虚上人于是念出了七个字诀,并分别传授了七种不同的动作。
培空情知眼前时间急迫,更知道自己所习这些招式,将是用以老上人临危救命之招,自是不敢稍存疏忽。
当下培空打起精神,将老上人所传授之七种招式用心习会。
静虚上人看着他演习了一遍,略一指正,微微颔首赞叹道:“你果然聪颖敏悟——只可叹,你我到此刻才得结识,实在是相见恨晚!果真皇天见垂,得使老衲避过了眼前这一难关,我必将青眼以待,将老衲任氏一门绝技,倾囊传授与你。”
他双眉一搭,嘴里情不自禁地宣道:“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培空试着运行那一式七招,忽有心得,道:“方丈师父,这些招式是否全凭心气之力才得运施?”
“然!”老上人微微一笑,道,“老衲正在等候着你有此一问;你这样问,足见你对这些招式已经深切领会,很好!”
他于是进一步解释道:“这一式七招,名唤‘开阳七掌’。诚如你所说,乃是一种全凭内元真气行使的招法,如无精湛内功为基础,简直毫无用处——”
他微微一笑,讷讷道:“愈是武功高强不可一世之辈,对于这些招式愈是不敢心存大意。你当知老衲之主要用意,乃是借此拖延时间,以待运行澄波返渡之功;一待老衲这一功力圆满之后,也就无畏于来人了!”
于是,老上人乃就运气行功之诀窍,细心地为培空指点了一番。看看天色已晚,老上人又重新关照了他许多应付策略,才换了一袭宽大袈裟,盘膝在蒲团之上坐好。
培空遵嘱在他身座两侧,各自燃起了一盏青灯,轻轻将座前一层竹帘放下来。
静虚上人看着他,点头道:“至目前为止,一切看来都甚完好,希望此番布署,纯系多余才好,否则的话,唉……”
他发出了一声冗长的叹息!
这了一会儿,他才苦笑着接下去道:“……我必须告诉你,将要来的这个人,可能是你平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厉害敌人。你看我作了这些准备,到时候很可能对来人根本产生不了什么作用;果真如此,那也是老衲命该如此。郭彤——为你之计,到时候切莫犹豫,就该快快逃生!”
培空聆听到此,一时心如刀绞,不禁垂下头来!
静虚上人苦笑道:“来人向阳君,虽然与老衲素未谋面,不过据老衲分析,此人虽系手狠心毒,却也不失于方正。这里是佛门善地,除去老衲以外,或许还不至于对别人滥施杀戒,不过这也只是老衲一方面之臆测而已,万一他要是大举兴仇,连你也不放过的话……”老上人思忖着,缓缓地道,“老衲倒有两句话要与你讲。”
培空心情至为沉痛,仍然是不发一言。
静虚上人脸现凄惨,微微笑道:“那时你为了活命起见,不得不说上两句谎言,骗他一骗!”
培空愕了一下,苦笑道:“弟子又能说些什么?”
静虚上人接口道:“以老衲猜想,此人既有正阳魁罡之性,必属酷爱自然之士,你不妨诡称老衲生前乃酷爱自然之人,曾事先交待于你,将此身后臭皮囊挂于后山顶峰之树,以待天风化解!”
他顿了一下,叹息一声,讷讷接道:“此一请求,说不定会为他所接受。你如有此机会,即可乘机脱逃了;如能苟脱性命,赶快远去——”
说到这里,乃由身边取出一串挂珠,交与他道:“这串佛珠你好好收着!”
培空接过来,十分惶恐地道:“方丈师父,这……”
静虚上人道:“待到风平之后,你速速赶上鄂省狼牙山七紫坪,面见一个人……”
说到这里,老上人情不自禁地咬了一下牙,道:“这个人乃是武林中一个行踪极其飘忽、武功高超出众的怪杰,也许你没有听说过这人……”
“他……是谁?”
“野鹤崔奇!”
“野鹤崔奇?”培空嘴里重复着,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静虚上人讷讷地道:“此人与老衲称得上当年故旧——你见了他,什么话也不须多说,只将这串佛珠交给他……他如问你什么,你就告诉他红叶凋零四个字——”
说到这里,老上人痛苦地摇了一下头,又叹息道,“……那时,这个崔奇必会再询问你,你与我是什么关系,你就说是师徒之谊;他必会再问你,何所去从,你再告诉他一句话——”
停了一下,老上人摇摇头,脸上很是凄凉:“这句话,对你今后一生都将受用不尽,你却要紧紧地记在心里……”
培空虽然痛心至极,可也知道老上人眼前的交待,对未来至为重要。是以,于痛心之中,犹能保持相当镇定。
老上人冷冷一笑,道:“那个野鹤崔奇问到这里,你就告诉他‘来索旧日之债’!”
“来索旧日之……债?”
“不错……来索旧日之债!”
一刹间,老上人眸子红了,两行泪水突地由他慈祥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他轻起云袖,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你只要说上这一句话,崔奇苟或尚有一些人心,必将视你如子侄,将其平生绝技,毫无保留地传授与你了……”
培空陡然一惊,抱拳道:“方丈师父请放宽心,事情万万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你老人家安下来调息运功吧!”
静虚上人双手合十,轻轻宣着佛号:“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老上人说到后来,声音越见细小,也似乎越见疲累,一双眸子情不自禁地缓缓闭拢起来。
培空知道他已入定,不敢在一旁打扰,合十一拜,即悄悄走向帘外,在老上人先前关照之处盘膝坐好。
此时天色已然入夜,培空细想着此一特殊使命,心里未免忐忑不安;几经克制,才使心情平静下来,渐渐提吸导引……
在距离天明,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前后,天色更见黝黑了,整个天空就像泼了一片墨那般浓黑——
此时万籁俱静,整个天地之间,听不见丁点儿杂乱声音,倒是隔着一山之外的村墟夜臼之声,隐约可闻。
站在山顶上,居高下望,四面一片黝黑,但达云寺光明在望,尤其是自寺门开始起,用以衔接至山下的那条蜿蜒小道,在间歇的一串黄纸灯笼高挑照射之下,像是一条火龙,盘沿直上,看来极其醒目刺眼。
也许是住持大师的特别关照,平素一向疏于防范的寺庙,这天加添了前所未有的措施。
就在这条蜿转山道之端,左右各自站立着一个年轻力壮的灰衣头陀。
摩云大师显然很重视这件事,在众多弟子之中,特别挑出了一些精锐,用以未来的攻防任务。四名武功最高者,用以配合摩云、金杖、金锡,凑成北斗七杀之数;下余的十二名,分派于大寺院山道各处,用以防范。
眼前这两个年轻力壮的灰衣头陀,一名培大、一名培光,均系十二名弟子之中,被安置在山道之端,负责入寺登山另一道关隘之口。
那山道左右,各置一块平整高起的石块。二僧盘膝其上,对面坐守。
培大虎臂熊腰,培光豹头环眼。看上去,两个人都威武有力,像是武功杰出不凡。
一阵山风袭过来,两侧树林子发出一阵子刷刷声。那插立道边高挑在空中的一盏黄纸灯笼,被风摇曳得婆娑起舞,远看过去真有点镜花水月的感觉。
培光和尚伸了个懒腰,由石座上站起来,道:“今天夜里是有点邪门儿,我怎么老是觉着不大对劲儿,莫非真有什么事要发生不成?”
高个子的培大和尚咧嘴笑道:“有屁事,什么事还能发生在庙里?你知不知道——这是佛门善地呀!”
培光和尚摇头道:“不不……你没看见么,住持大师和两位精武师父都出动了……而且还关照我们,要我们留意那个人么?”
培大和尚把身子向后面一靠,倚着树干,含糊地摇摇头。他实在有点困了,想倚着树打上一个盹儿——
哪里知道,就在他眼睛刚要闭上的一霎儿,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还不如说那个人的一双脚恰当。
那是一双甚是有力踏立在青石板道上的脚,雪白的长筒布袜,套着一双纯白的多耳麻鞋。乍一看上去,这双脚还真有点像庙里的和尚。
一惊之下,培大和尚睡意立时全消,赶忙抬起头来,可就把对方这个陌生的行脚客人看清楚了……
好家伙,和尚肚子里嚷了一声。
这个人好高的身材,站在山道正前方,足足七尺高下,有说不出的一种英挺魁梧。
凄迷的灯光映照着这人古铜色的肤泽,眉目英挺,豪气逼人,他直直地站在那里,两道目光炯炯如炬,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个人的奇怪装束,尤其使年轻的培大和尚大为惊异。
只见他身上一袭雨过天青的湖色长衫,在前胸地方绣有一血红色的大太阳,儿臂粗细的一条发辫,由颈后甩置前胸,在辫梢上结着光华闪烁的一颗珠子。
这个人的气派、装束、神态,蓦然地出现在眼前,怎不令人大吃一惊!
培大和尚一惊之下,连出声招呼对座的培光都忘了。但是,后者却由他奇异的表情上,立刻觉出了不对,紧循着前者的视线发觉了来人。
顿时,培光和尚也愕住了。
那辫子大汉,远远地注视着两个和尚。过了一会儿,脸上轻轻带着一抹冷笑,遂举步向前继续走来。
渐渐地,双方越来越接近了。
灯光之下,使得这个人被看得更为清楚。
两个年轻和尚仿佛在对方一露脸的当儿,已被那种特殊的气息给镇住了!
一直到这个人第二次站立住脚步时,才使得他二人恍然一惊。
来人伟岸的身躯,显然已站立在眼前,彼此距离不及一丈。
这个距离,大大地威胁了二僧的安全。他二人在猝然一惊之下,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那人仍然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两个。
培光和尚双手合十,向着来人微微欠了一下身子:“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深夜登山,敢问要去哪里?”
辫子大汉微微颔首道:“这山上庙宇,可是达云寺吗?”
培光和尚道:“正是敝寺,施主你是——”
辫子大汉点点头,道:“这就不错了,在下来此正是投奔贵寺,小和尚请头前带路!”
培大和尚闪过身子,合十道:“施主高姓大名,此来敝寺有什么贵干?”
那人嘿嘿一笑,往斜里走出两步,面向沉沉山林道:“小和尚,看样子你们两个是专为等人来的,哼哼……好个精明的老秃驴——”
说到这里,他倏地回过头来,那双眸子里猝然加添了几分异彩……
“也好,我不妨告诉你们,给我实实在在传上去!”
培大和尚合十欠身道:“小僧洗耳恭听!”
辫子大汉冷冷一笑,道:“我名金贞观,人称向阳君的便是——你们也许没听说过,可是这庙里的老方丈一定不会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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