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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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冥月从未想过,自己的家庭是如此的复杂,复杂到……他弄不清楚方向。
他知道,母亲是被外婆收养的,而外婆正是自己的奶奶,也就是自己父亲的母亲。很早之前,家里面只有一个舅舅。父亲是跟着爷爷一起的,所以家里人并不熟悉。
待到奶奶收养了自己的母亲,变成了自己的外婆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女儿的丈夫却是她的儿子。却也还好,母亲是被收养来的。阿嫲说,这是万幸。
记得阿嫲常说,世事无常。的确,是世事无常啊。
所以,阿嫲总是喜欢一个人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微眯着眼晒太阳。门里的收音机放着的是越剧,是阿嫲最喜欢的剧种。悠扬的,一起一伏的声调,伴随着江南独有的吴侬软语,尤其符合阿嫲的胃口。
后来,自己也没能改过口,一直叫阿嫲为阿嫲,不叫外婆,也不叫奶奶。正如自己一直称呼那个男人为舅舅,而不叫叔叔一样。
阿嫲说,那样比较亲切。
阿嫲像个孩子,夜冥月如是想着。阿嫲也的确和个孩子一般,天真而纯良。经过岁月的打磨,非但没有消磨掉她的善良,更让她的纯真显得尤为自然而可贵。
夜冥月始终觉得,阿嫲的这种纯真比起儿童不经世事的纯真,来得更朴实,也更深刻些。
阿嫲不是不知道生活中的黑暗的,只是她始终抱有一颗纯洁的心,未曾让它受过污染。看着阿嫲的时候,夜冥月觉得,阿嫲就像是真正的神一般,让人敬仰。
就像是海上的一束光,虽然很遥远,却给了人希望。
然而夜冥月自己却不是的。
夜冥月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何会如此的黑暗,就算是在阿嫲的身边。
他始终觉得,人性是无良的。海上的一束光,看上去很美很近,却永远都无法追逐的到。漂浮着,始终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谁知道呢?到了多年之后夜冥月自己也在疑惑,难道这是属于魔族的本性么?
然而此时的夜冥月还很小,还属于幼稚的阶段,无论他自己如何自认为很成熟。这时候的夜冥月,并不起眼。成绩不好不坏,相貌不上不下。

唯一的,只怕是他的不合群了吧?
老师来找过阿嫲很多次,每次都看见阿嫲微笑着抚摸夜冥月的脊背,那挺直的几乎僵硬的脊背。阿嫲淡淡的笑着,我会说他的。然而,每次都是如此,夜冥月从未改变过。
阿嫲说,孩子,你认为是对的事情,不要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改变,身为男人,纵使表面柔弱,心性也要坚强。
那时候的夜冥月,营养不良,瘦小而赢弱。他呆呆的看着余辉下的阿嫲的脸,只是觉得阿嫲说的话很有道理,然而,他却不知道,有道理在哪里。
阿嫲只是笑着,轻轻的哼起了越剧红楼最出名的一折。
“花谢花飞飞满天,
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
落絮轻沾扑绣帘。
一年三百六十日,
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
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
阶前愁煞葬花人。
独倚花锄偷洒泪,
洒上空枝见血痕。
愿奴胁下生双翼,
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
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
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
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试看春残花渐落,
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花落人亡两不知!
花落人亡两不知!”
阿嫲的声音很好,微微的带点沙哑。可以想象得出,她年轻的时候是多么的风姿绰约。阿嫲是放不下越剧的,因为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越剧团的演员。
夜冥月看着阿嫲的侧脸,忽然间想到,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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