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割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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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兴阴沉着脸,一步一步的走到那个中年男子身前,望了望地上跪着的女子,低声说道,“割这个瘤块,牵连甚大,实在是有死无生,即使侥幸不死,脸上也将少一块肉,以后恐怕无法见人,不如好好的活几天吧!”
“不!”女子使劲的摇头,坚决说道,“既然王医生答应了,说什么都要割,您不必再劝了。”
赵德兴微微叹了口气,瞥了王肥一眼,“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赵德兴阴沉的脸微微现出几分怒色,低声喝道,“净给仁和堂添麻烦,上次想给人开膛破肚,这次又异想天开想去割瘤。这一家三口人患上瘤块,谁知道他们家损了什么阴德,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倒好,还想着替人动刀,万一把人弄死在这,有多晦气!”
王肥摇了摇头,“大掌柜,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瘤块是血气郁结造成的,跟阴德没有关系,那个女人长的瘤块,没有妨碍她的身体,割了应该不会死。”
“天真!”赵德兴瞪着眼,几乎喷出火来,“瘤块长在脸上,割错分毫就会致命,你图一时痛快,可别砸了仁和堂几十年的招牌。”
王肥还是摇了摇头,“青囊书里记载过下刀的方法,我想试试!”
“不行!”赵德兴断然拒绝,“有我在仁和堂的一天,你休想割瘤!”
王肥的犟劲上来了,也沉声道,“好,我就去仁和堂外面!”
言毕,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内室。
厅内,跪在地上的家属都起来了,那些围观的闲人们也被医师劝散,三三两两的走了,今日之事想必值得在茶肆酒楼里大吹特吹,特别是三个瘤块病人,竟然出自同一家,的确是个上好的八卦新闻。
王肥默默的走到那个女子跟前,说道,“我答应给你割瘤,不过今天不行,我们先找个地方……”
“就在这里割吧!”赵德兴的声音从内室里传出来,只见他面如沉水的走出来,盯着王肥说道,“你也是仁和堂的医生,要割瘤就在仁和堂的病房里,我们正好观摩观摩!”
“多谢大掌柜!”王肥望了他一眼,点点头,又对女子说道,“好,明天上午你们再来,我给你割瘤!”言毕,他直接去了内室房间里。
几十个家属,还有十来个医师,看着王肥的庞大身影,眼中满是仰慕,也多了几分敬畏!
他真的答应了,真的答应割瘤了!血淋淋的动刀,活生生割一块肉下来,他竟然敢干。长安城里那么多名医,愿意做这种事的人,还真没见到一个。光凭这份胆识,“葫芦医”足以让人敬畏了!
只是,如果他们知道王肥前不久还割过别人的小**,不知会作何感想。
王肥此时想的也是这回事,割小**实在太简单了,不足以让他有信心开膛破肚的切肠痈,如今又有割瘤的机会,正好练手,反正立有字据,割死人不偿命。
回到内室,王肥就打开青囊书,找到割除瘤块的那一节,仔细的研读。
青囊书内,把瘤块叫做肿瘤,分为恶性和良性这两种,其中恶性肿瘤对身体影响极坏,到了晚期基本无救,青囊书内把它称作癌症。良性肿瘤则没什么大碍,割掉就完事了。
癌症?这个字眼,在王肥心里一跳!脑袋之中顿时风起云涌,仿佛有无数的记忆要奔涌出来,可是却死活没办法记起,所有的记忆像是湮没在强大的黑幕里,看不清它们的模样。
仅仅是一个瞬间,脑袋已经痛得几欲裂开。王肥赶紧放下手里的书,稳了稳心绪,竭力不再去细想,几个深呼吸后,这股破坏性的痛感才逐渐有所减弱。
擦了擦鼻子,发现已经渗出血来!
天啊!莫非我的脑子里有病?王肥心中一阵紧缩,想起当初华佗试图刀劈曹操头颅,借此取出脑中风涎,结果被杀了头。再联想到自己的头痛,顿时心里头扑通直跳,头痛立刻加剧起来。
不能想,再想就要爆炸了!
王肥痛苦的在地上打着滚,努力将脑中的思绪抛开。这种苦痛,已经超越了**,摧毁的是人的精神,根本是无法忍受的痛苦。
好在他的思绪彻底消散后,脑中的痛仿佛风吹云消,也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经过疼痛的折腾,脑子反而更加清醒爽快。
王肥暗暗叹了口气,他清楚自己脑子肯定有个病根,不知何时还会发作,唉!他坐在地上伤感了一会,决意不再去想这事,专心研究割瘤才是正理。
越是细看青囊书,越是心悦诚服的敬佩。
华佗前辈果然了得啊,连瘤块这种疑难杂症,竟然研究得如此透彻。王肥暗暗叹息,按照青囊书的描述,那两个患了胃反的男子,莫不正是胃癌晚期,那个脸上长瘤的女子,她脸上的瘤块,应该就是良性的,割掉也无碍性命。
这些医学理论,在当今任何一个名医看来,肯定会觉得匪夷所思,可是,王肥越看越觉得眼熟,越觉得有道理,心中又多了几分信心。
青囊书里记载了很多中药化解肿瘤的办法,对于刀法却记载不多,书中称当世不具备动刀切除肿瘤的条件。
王肥倒是纳闷了,如果不能动刀切除瘤块,华佗又是怎样把这个病症研究得如此透彻呢?唉,神医果然就是神医啊!
自古至今,世上博得神医称号的人只有三个,在医界早有定论。一是扁鹊,有一门神奇的望诊之术,光凭肉眼就能看清人体内的病毒污物,一是孙思邈,本朝的全能医生,一是华佗,擅长动刀,首创了麻沸散这种止痛药物。
可惜的是,扁鹊和华佗的医术,都没能继承下来。特别是华佗,在医界,甚至是毁誉参半,他的医术时常不被人承认,被认为是异端邪术。
再读青囊书,王肥越发觉得华佗神奇,神奇得不可思议,几百年前的三国战乱时代,他能另辟蹊径,独创这样一门“恐怖”的医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解剖了多少死人?难以想象啊。
遗憾的是,青囊书里关于瘤块的介绍并不多,王肥看完后,又翻到介绍头部脸部的那一节,这里的叙述更为神奇,出现了更多奇怪的名词,比如神经,腺体等等。
王肥越发觉得奇怪,这些新鲜名词,在当世从没出现过,可是自己却无比眼熟,仿佛以前就见过。
真是邪门啊!为什么老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我失去的记忆里,也有青囊书的医术吗?难道,我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个医生?
王肥越想越觉得离谱,脑袋又有些隐隐作痛,于是不敢再看了,心想,反正看着眼熟,大胆割瘤就是了。只是,那个女子脸上以后落个大疤,这是避免不了的。
赵德兴不知何时悄悄进了房间,他面如沉水,一双眸子倒是炯炯有神,比早前的阴沉脸色要开怀多倍。
王肥望了他一眼,起身作揖,“多谢大掌柜!”
赵德兴一摆手,摇头叹道,“这世上的事,最怕较真的人!你既然如此执着,我还能说什么呢?唉,我终于看出来了,王肥兄弟,你的确有神医的潜质!”

王肥也摇了摇头,诚恳的说道,“我还差得太远,绝对配不上神医的称号。”
赵德兴点点头,“你有此觉悟也算是殊为难得,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动刀的所有准备事项,我都安排下去了,你大胆割瘤就是了。”
王肥颇为感动,又是长长的作揖,“大掌柜,多谢你了!”
“都是仁和堂的兄弟,有什么好客气的,我也想看看,你还能带来何种惊喜。”
第二日,仁和堂大门口早早围上了一大堆闲人,其中还有新昌坊其它医馆的医生,挤在门口跟看门的伙计攀起交情,想进去观摩观摩,都遭到婉拒。
王肥此时静坐在内室的一个房间里,身边站着赵德兴和那个中年男子,长瘤的女子静静地躺在房中间的床上,紧闭双目。
这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赵德兴在一旁缩了缩鼻子,他从不饮酒,问到这种刺鼻的味道,感到十分不自在。不过他心情却很好,昨晚上,他根据王肥的要求,连夜叫人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又买回十几坛陈年二锅头,在屋内上上下下撒了个遍。
他自然明白,这是用二锅头给房间消毒呐!虽然这种消毒的方法,跟败家子差不多。不过,这个王肥看来还知道些深浅!不禁对他多了几分信心。
“这张字据已经签了小女和我的名字,按了手印,赵掌柜是证人,您放心割瘤吧!即使出了人命,也和您无干!”男子恭声说着,颤抖着递来一张纸条。
王肥看也不看字据,慢条斯理的说道,“谁说会出人命,我既然敢动手,自然有一定的把握!”
榻上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问了句,“医生,我真的有机会活命?”
王肥端起桌几上的一碗汤药,递上前,沉声道,“喝了它,好好睡一觉,等你梦醒的时候,你脸上的瘤就不在了!”
女子凝视了王肥一眼,点点头,接过汤药,一饮而尽,然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赵德兴暗赞了声,王肥看似痴呆,没想到也懂攻心之术,寥寥几句话,就给这个女子增了不少信心,呆会动起刀来,肯定也会顺畅些。
王肥面无表情的坐回桌几旁,从怀里掏出黑铁匕首,又取出一壶二锅头,反复的在匕首刃上淋来淋去。这把匕首曾**他的肚皮里,又曾经削断粟特杀手的短剑,虽然看相平淡无奇,端的是锋利无双。
赵德兴和那个中年男子心中则是七上八下,均想,这个丑大胖子哪里像个医生,倒神似一个杀猪卖肉的屠夫,到底有谱没谱?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王肥起身,吸了口气,对着中年男子说道,“你去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又对着赵德兴说道,“赵掌柜,呆会有劳你了!”
榻上的女子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她喝的麻沸散里,王肥用了两倍的药量,足够让她睡上几个时辰。
王肥取出几枚银针,迅疾的深插在人迎**、四白**、迎香**等位置。赵德兴暗暗吃惊,人体头部的**位,个个都至关紧要,寻常不敢轻碰。王肥这一手,简直是在走钢丝啊,虽然起到阻血的作用,可是,稍有差池,这个女子也就完了。
扎针完毕,王肥的匕首轻轻一动,那颗拳头大的瘤块,就此离开了女子的脸,到了王肥的手里。
赵德兴心里怦怦直跳,没想到这么顺利,伤口连预想的血喷都没出现,仅仅涌了些殷红出来。他欢天喜地,准备给伤口做包扎。王肥却阻止了他,顺手拿了团棉花,洗掉伤口的血。
“现在包扎正是时候?你磨叽什么?”
“瘤块还没割尽!”王肥指了指,“瘤块长到皮肉里面去了,不割干净了,以后还会再长。”
说着,王肥用匕首在伤口处划出一个十字,将创面拉大,接着,他灵巧的划动匕首,一点一点的割肉,如同绣花一般,细致得不能再细致。
赵德兴看的心惊,又完全不懂,忍不住问道,“你在割的也是瘤块么?藏在肉里也认得出来。”
王肥点点头,手里的活一刻未停,口中却兀自说道,“青囊书里记载过这类良性瘤块的特征,只有切割干净,以后才不会再长出来。”
他的手法极细腻,那把匕首也是削肉如泥,只看到手下血肉翻飞,不停地有肉块被摔落在病榻旁的盆里。赵德兴在一旁观摩得眼花缭乱,越看越是惊叹,忍不住又问,“王肥兄弟,你削肉的手法比菜市口的张屠夫还要熟练,到底是怎么练出来?”
“削木头!”
王肥面无表情,眼前的血肉模糊跟那日阉割鱼朝恩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他虽然研读了“青囊书”里关于良性瘤块的描述,实际切割起来依旧没谱,他琢磨着反正割也是割了,索性彻底弄干净。
于是,下刀更狠了,所有疑似瘤块的皮肉全部割掉。本来瘤块只在左脸腮帮底下,切下瘤块后剩下一个鸡蛋大小的伤口,在他一番削割之后,大半个腮帮子都掉了一块肉,有些地方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赵德兴一颗心又提起来,心中暗骂道:这个混账王肥,割肉割上瘾了么,把女子的左脸就这么毁掉了,以后让她出门见不见人?
终于,王肥割完收刀,又取出一根绣花针,飞快的缝合裂开的皮肉。针和线昨晚就准备好了,在二锅头里泡了一宿。
女子脸上裂开的皮肉乱七八糟不成规则,丝线仅仅缝了个大概,王肥便收手了,随即收走阻血的银针,创口立刻涌出大量的血的,顺着女子的脸面流到床板上,染红了大片的棉垫。女子在昏迷中梦呓了一声,大概是有所感觉了。
赵德兴在一旁呆呆的站着,脑里飞快的计算,从扎针到动刀再到缝合,整个过程,约莫不超过一刻钟,这王肥的手可真快啊,换了谁,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手艺……
王肥瞥了他一眼,喊了声,“赵掌柜!”
赵德兴立刻会意过来,赶紧从备好的药盆里取出一张薄薄的黏糊面巾,敷在女子的疮面上,一连敷上三张。接着又从另外一个药盆里挖出一捧散发异香的漆黑药泥,涂在面巾上,涂匀了,然后才用棉纱就疮口包裹起来。
整个过程完毕后,赵德兴才深舒一口气。他这辈子救人无数,还从没今日这么紧张过,后背上早已汗透了。
刚才的疗伤方法也颇为讲究,那些黏糊的面巾,实际上纯粹由药物制成,主要成分是西域特产的血竭,用来止血最为有效,女子的伤口过大,所以用上三张。而药盆里的药泥,则是仁和堂独门秘方,对治疗刀伤极有神效。
眼下,那个女子还在昏迷中,生死未卜。
然而,赵德兴隐隐感觉到,这一次,王肥又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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