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算什么英雄了？又老又丑，行事又卑鄙下流。用你们汉人（此时是晋朝，该称晋人才对。为接轨起见，还是用汉人，不用“贱”人了）的话说：人老奸，树老滑，兔子老了不长牙。才不是什么英雄呢。”
孙汶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失笑道：“没你说的那么差吧？想当年，咱也曾经是英俊少年来着。如今——这个，嗯，也称得上英俊中年吧。本座虽五十有几，体质可是远胜那些脸上抹粉，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再活个五十年都绝没问题。你心目中的汉家郎君，该不会是指那类油头粉面的小子吧？”
少女脸上一红，啐道：“才不呢。”
随即又昂头道：“但也肯定不是你这类无耻之尤的奸人。”
孙汶微微笑道：“你说说，为什么我不够格？要是标准并非遥不可及，我尽量努力试试。”
少女挣了挣身上的束缚，扭头道：“别的不说，你们汉家男儿，难道都是这么蛮横的捆绑女子，强迫成亲的吗？”
孙汶悠闲的道：“哦。这个啊？事实上也差不多啦。子女玉帛，向来都是可以用暴力求取的东西嘛。不过你既然不喜欢，那就适当改良。”
说着喝道：“放开白狼小公主，再给公主看座。”
白狼？是汶山西边羌人建立的白狼国？室外的初平心中一动。本来在确认目标后，应该立刻出手的。此时不禁想要再听一听。
初平在子爵府里看过资料。广柔以西的广阔地域内，生活有多个羌人部落。较著名的有：牦牛、白狼、盘木、唐菆等。汉代时部落曾经多至百余，户百三十余万，口六百万以上。东汉时白狼王唐菆向汉王朝入贡，献白狼歌三章：《远夷乐德歌》、《远夷慕德歌》、《远夷怀德歌》。一度还曾经内附。到汉王朝衰落，天下大乱时，又退回了莽莽大山之中。少部分留在汉地的，就彻底汉化，成了汉人的一部分。此时白狼国与汉地已久不交通，究竟情况怎么样呢？
在孙汶的喝令下，下人果然放开了白狼小公主，还搬来了一张杌子让她坐下。但有意无意的，却没解开她手上的绑缚。
孙汶气度雍容的摊了摊手，说道：“你看，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若还有别的要求，也一并提出吧。”
小公主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一说，孙汶还真放开了自己。尽管有所保留，毕竟是好的开始。她一边脑子急转，想着脱身的主意，一边随口道：“还是你先说说，你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吧？”
孙汶微微一笑，随即肃然道：“小公主，闲话到此为止。此刻我就跟你交个底吧。你这位白狼公主我可是娶定了。对于你们白狼部落而言，要想在这四边群雄虎视的形势下生存并发展，没有一个强大的外援是不成的。早先你们一度因亲慕汉人而内附，学习汉人的制度和各种技术。这个思路很对。
后来你们见到汉末的战乱之惨，就又觉得汉人的文明也不过如此，大部分退回丛林高原之中，过那种半开化的耕牧生活。但毕竟你们已相当程度接受了汉化，习俗已变，改都改不回来。而脱离汉人久了之后，各项技术都已落伍。炼不出好铁，打不出好刀，也修筑不了坚固的城市。所以此时你们情况很糟，等于是两边不靠。既丢失了未开化部落的野性与悍勇，也没有我们汉人的整套技术与制度。此时西边的发羌、邓麻羌，东边半汉化的紫利羌、蚌羌等，都在向你们步步紧逼。好在莽莽西部，有的是空间回旋，所以你们就以不断迁移来躲避强敌。但到今日，羌胡各部人口日益滋长，技术也越来越进步，生存空间就显得空前逼仄。你们的回旋余地已经越来越小。一个不慎，就会有亡族的危险。
你这次出来，表面上是想挑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汉人郎君，实际上却是担负着寻求外援，以免灭族的重任，我说的对吗？”
孙汶的滔滔宏论，说得小公主脸色越来越白。忽听孙汶发问，小公主随口就应道：“是，但是——”
刚说到这里，马上发觉自己漏了口风，赶紧改口道：“不是，不是！我是为自己的事才出山的，跟我们族里没有关系。”
说完，又补充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象你说的那样，怎么会单身上路呢？”
孙汶不接她的话头，只顾说道：“不管你是怎么出来的，对于你们的处境，我没有说错吧?”
小姑娘毕竟城府不深，况且孙汶说的确实都是事实，不由黯然点了点头。
这次她出山到汉地游历，表面上的理由是族里挑不出配得上她的少年**人，让她到汉地去游历一下，汉人那么多，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郎君了。但是父王母后和王兄的话里话外，都充满了部族里已不安全的暗示，希望她能有足够好运，找到一个有实力又同情夷人的汉人做依靠。这个人最好是有权有势的，能够给部族相当的支持。
可世界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因此父兄只好厚颜劝诫她，挑婿的时候不要太孩子气，主要还是得看能否能部族带来足够的利益。
小女孩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了，当下掩耳而走，而且对父兄相当生气。终身幸福，怎么能拿来做交易呢。因此不等父兄给她准备好礼物、从人，自己悄悄就溜出来了。但是部族命运毕竟与自己血肉相连。出来走了几天之后，她心里还是下定了决心，只要“那人”有英雄气概，肯出大力帮助部落，就算年纪大一点，长得丑一点，甚至是要自己做小，自己都可以牺牲。
白狼部已经很久没有与汉人联系，一直在西部的大山里转。先是一直往西，可正西都是严酷的高原气候，在稍好些的地方又遇上邓麻、马儿敢、娘波、波窝、发羌等一堆部落挡路。交手之下互有胜负，可毕竟一主一客，已方没有根基，难以持久。
避开这些部族，再往南，就遇上盘越国。这个国家的战士战斗力不算强，只是他们是筑城而居的部族，野战不利就躲入城里，已方虽学了一些汉人的技术，毕竟只是得了些皮毛。抛石机、床弩之类大型攻城器械一样都造不出来。攻城车倒是勉强能造，可攻城是一整套技术，光有几辆车没有相应战术配合也起不了大用。尽管对方城也不坚，还是攻下几座，可已方损失惨重。对方又坚壁清野，焦土抵抗，白狼部受不了消耗，只得放弃南下战略。
往东南去吧，已经是汉人的宁州地界。往北，除了一样要对付一大堆羌、氐、杂胡，而且北面、西北和东北又将与汉人的凉州、西域都护府相遇。没法子，只好避实就虚，不断打转，人口越转越少，始终不能安生。如今已经是内外交困。而汉人此时却已平了内乱，于是又打起了内附的主意。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在汉人和白狼部之间的空隙，早填满了新发展起来的部族。要与汉人打交道，不得不先过他们那一关。而他们怎肯放任白狼部与汉人接触，平白让他们增长实力？
无耐之下，白狼部只好拣起了汉人实力不足时惯用的一招——和亲战略，派了白狼王唐仰东的唯一女儿唐灵儿出使汉地，想要碰碰运气，探探风色再说。可小姑娘却没等父兄交待完毕、安排妥当就单身出发了。
唐灵儿从没到过汉地，只从部族老人那里听过若干传说。对于汉人男子的风流儒雅，洒脱俊秀，只有从自己的想象和梦幻中依稀得之。此外就一无所知了。但是父王和王兄跟自己说过，在汶山郡有一家姓石的，曾经在祖父那一代的时候帮过部落的大忙。于是她一入汶山地界，就打听姓石的这一家人。后来听人说石家有个叫石坚的，已被册封为广柔县的子爵，她听说后大喜。既然父兄都称赞不已，那石家的人人品肯定不会错的。如今又是贵为子爵，这不正是父兄所希望找的那类人吗？
于是她径直来了广柔。谁知阴差阳错，却正好落入了孙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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