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也不多话，微一躬身，算做行礼。一直身，便倏然而前，伸手接过剑柄。孙汶飘身而退，反手摘下墙上佩剑。
初平持剑摆个架势，肃然道：“请出剑。”
孙汶点点头，萧然拔剑，简简单单一剑击下。
初平手腕一颤，剑尖幻出三道虚影，先是一剑挑在孙汶剑脊，将其引偏，余下两道虚影中宫直进，分取孙汶左胁与右肩。
孙汶不理攻向右肩那道虚影，只随手回剑一一格，便格开初平剑势。
盖因这种虚影纯是眩人耳目的花样。除非剑气已经大成，能够随心凝聚，这才可以多道并出，否则，无非是用曲折的运剑线路造成错觉，其中只有一剑才真。
能一气幻出三道虚影，并以微妙的快速衔接造成先挑后剌两剑同时并至的假像，已经看得过去。但对气功已至隔山打牛境界的孙汶而言，实在是很小家子气。要是正式对敌，他甚至都不用看敌手是在哪个方向，光凭对劲气的感应随心发力，就可以直接震飞对手。但既然初平声明了比剑，那就试试他剑招上的造诣吧。
初平一取得攻势，立刻剑势如潮，趋退如风，绕着孙汶发动一**狂轰滥炸，不容对手取得一丝反击的闲暇。孙汶也全不发挥内力上的巨大优势，只是平实的见招拆招，觅隙反击。
初平之剑招极其繁复，一边观战的唐灵儿几乎完全看不清其走势。而孙汶的剑招却极其简捷，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每一式的走向都清清楚楚，每次使出来也少有变化，但凭初平怎么努力，都攻不进他身周半尺。
孙汶对初平剑势判断精准，运剑的方位、时机、劲力总是恰到好处，不偏半分，不迟半刻，不差半毫，总能格开来剑或是逼退对手。到得后来，他甚至身子都不再移动，手腕运转的范围也是极小，随手挥剑，就迫得初平绕的圈子越来越大，奔得越来越急。
初平额头大汗涔涔。
在实力如此大的差距下，心志再强，再有智谋，又有何用？他心中已在大骂孙汶毫无雅量，不肯**之美。但如此形势又令他骑虎难下。毕竟，小公主关系太大，得失之间，几乎决定了自己一辈子的成就能达到何种层级。
五万战士，三十万部众！纵使东向进取无功，向西开拓，也不失一国之主。一念及此，初平勉力振作，咬牙苦撑。
唐灵儿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比斗，神色又是惊奇，又是凝重。此时忽然张口问道：“孙大人，你的剑法学自何人？汉人的儒生是否人人学剑？”
孙汶一边应付战局，一边犹能怡然抚须道：“传承久远矣。先秦之士，原是不分文武。六艺中，有单立的射、御之学。至于剑，则人人习之，人人佩之。汉、魏以来，传承不绝。
近世有魏文帝曹丕，学剑自河南史阿，史阿又学自洛阳虎贲王越。曹丕尽得其技，尝与号称‘善有手臂，晓五兵，能空手入白刃’的奋威将军邓展较量，结果‘三中其臂，一截其颡’，自己毫发无伤，大获全胜。
曹丕庙号文帝，著有《典论》，名列三曹。你说他是文是武？是将是儒？至于本人剑技，碾转学自邓氏后人。此时潮流，已渐有文武分途之趋势，但学剑之士，仍是十有**。想当年我在司州为小吏，常与刘越石、祖士稚研较剑技。祖士稚且不说他，刘越石名列二十四友，乃文名远播之士，由此可窥一斑。”
一边解说，一边运剑，初平仍是未能觅到破绽。
唐灵儿点头道：“哦，这样啊。我明白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为什么这小子的剑法跟你很不一样呢？”
孙汶笑道：“子玉是武林中名门弟子，对于剑技，自然更有心得。像我们儒士，可不能穷年累月在剑招变化上耗时间，所以招法力求简捷，以剑势及剑意取胜。”
唐灵儿对初平一撇嘴，不屑道：“还专业呢？尽会些毫无用处的花架子。”
又问孙汶道：“孙大人内力怎会修得如此之深？那岂不是比练剑招还费事的吗？”
孙汶道：“问得好。与习剑相似，文人修习气功也是传承久远。同样也会服食丹药助长功力。后来有人偶然配错方子，就弄出了盛行一时的‘五石散’。不过这东西服之害多益少，只为其壮阳之效特强，才得名公巨卿之欢心。
扯远了。文人所修功法，自然也是力求简捷。用来专修的时间通常也比较少，所以到一定境界，进度就会大大落后。我因爱好杂学，自己能配制上好丹药。后来又见山路盘绕而上，每隔一周便会在起点与终点交线上重合一次，如善攀援，不必绕圈，直线而上即可。触类旁通，悟得打穿功力进阶各层次之顺势强突法。
其后再进一步，悟得万有同根，本源无别。比如儒士涵养浩然之气，武将凝集杀伐之气，甚至商人练习其精明小气，与修习气功之理别无两样。气之本体是一，只是外用不同。如此一来，彻底打通障碍，消泯了修习气功与日常做息之别。从此我行住坐卧，喜怒静思，都可增长功力。例如精神内守，恬淡虚无时是顺养，自然能培厚真气，助长化源。七情做乱时，真气受感而变性，喜则飘扬，怒则沉郁，此时细察其变化，对于‘气’之奥妙，自然能有会心。不但可使情绪中和，而且从中大得其利。此为逆炼。
再如天晴、天雨、天风、天雾，体内真气皆有不同感应，静观默察，可窥造化之功。真气以其理化用，便如狂风，如巨雹，如震雷，如山涛。
总而言之，无非顺行则培厚根本，逆行则炼其外用。二十四时，功力无不增进，如此一来，自然比别人进度快些。”
一番高论，令唐灵儿如醉如痴。她悠然叹了口气，说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些本事。你先别急着装输，让我想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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