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独对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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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城南,五十里外北军大营,大帅营帐内,北军副将贺咄正面色铁青的站着,他右手佩剑上还不断有鲜血缓缓滴下,营帐内的十几名亲兵正在把贺咄面前的一具尸身拖至一边,帐角处已堆放着六七具身穿北营部将服饰的尸体。
"第八个了!"贺咄心中默默数着,北营共有三十四员部将,现在竟已被他杀了八人,饶是他平日里也是个心如铁石之人,但此刻他握剑的右手仍在轻轻颤抖着,这些被他一剑杀死的人可都是他一手提拔的部下啊,想不到最后竟会被自己亲手所杀,而且他们每个人死前都是怒目圆睁的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愤怒不屈的神色,但这八个人竟然都是宁可选择毅然赴死,也不愿答应明日之事。
明日,就是主公阿古只发动兵变的日子,虽然此事筹谋已久,可为了消息不被外泄,所以整个北营七万大军里,除了阿古只的心腹外知道的人并不多。阿古只已下令给他,于今日将此事告知北营中三十四名部将,听令者不吝重赏,抗命者当场处决。
可就算是阿古只在此,也许都不会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棘手的场面,这北营的将士们历来都受阿古只栽培扶植,何况阿古只近年来还拨下了大批的军饷,在阿古只与贺咄二人心中想来,这些北营的将士们自该对他惟命是从,俯首帖耳,可未曾想,当今日贺咄把这些部将一个个分别叫进帅帐,好言相劝,软硬兼施之时,这些人竟然都是宁死不从,有几名脾气暴烈之人还破口大骂,直斥阿古只与贺咄大逆不道,不得好死,逼得贺咄连着杀了八人。
北营总帅是阿古只,副统领是达必阿,副统领一职之下就是三名副将,贺咄,都史,满德,神弓营的都史与三百名弓箭手都在城中北亲王府内待命,另一名副将满德被阿古只安**了皇宫禁卫军中做了值日侍卫,贺咄留守北营,他们这几人是阿古只的心腹,当得知阿古只的兵变之策时也都是雀跃不已,可想不到副将下的三十四名部将却有八人抵死不从,按北营军制,每名部将都统率一千五百名士卒,这八人一死的消息传出,也就意味着有一万两千名士兵的军心会为此动荡,更令贺咄头疼的是,还剩下二十六名不知此事的部将该如何是好,万一仍有人宁死不从,难道也是一剑杀了?贺咄满心烦闷中不由想到,为什么竟会有那么多人对那位从不曾对北营军士有过任何调度差遣的皇上如此忠心。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一边的亲兵轻声问道:"大人,是不是再传其他的部将入帐?"贺咄皱眉沉思了片刻,一挥手:"把他们都叫进来,多备上一些刀斧手,让他们先看看这里的尸体,再让他们生死自择!"亲兵领命而出,可刚一出帐就又一脸震惊的跑了回来,大声道:"大人,大事不好!外头有一人闯入北营!"
贺咄没好气的斥道:"慌什么慌?擅闯军营者斩!还不命人将他拿下,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那亲兵慌张的说道:"闯营者自称是皇上派来的,他还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贺咄闻言一惊:"皇上派来的?"迟疑了片刻后又道:"先派人去北亲王府把此事禀告北亲王,再命刀斧手严加戒备,我这就去会会这名使者。"说完后他急步冲出了帐外。
军营内早已是人山人海,军士们都挤在营中空地上,好奇而又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位自称是皇上派来的人。
只见来人是位二十余岁,面目俊伟的青年,身穿一袭天青蓝色的长衫,背后还斜插着一柄墨黑色的大刀,正自神态镇静的负手而立。
贺咄又惊又疑的走进人群,仔细端详着来人,他心中却也不敢怠慢,当下问道:"请问尊驾何人?既是皇上派来,不知有何凭据?此处乃军营重地,在未见到皇上信物前,请恕下官妄言冒昧。"
青年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是北营副将贺咄?此刻北营之中以你为首?"
贺咄犹豫了一下答道:"下官正是贺咄,请问尊驾何人?"
"我是皇上驾前护龙七王的长兄忠,天地不惧唯尽忠的忠!"忠长声道。
贺咄一呆,随即想到在一个月前皇上曾派了一名叫猛的少年前来视察军务,那人也是护龙七王中人,而且这七人都是皇上的义子,一想到那猛,贺咄心里忍不住腾的升起了股怒气,那小子嚣张跋扈,整个就是一混世魔王,到这儿来住了半月,搞得一片鸡飞狗跳,把自己当成了仆役家丁呼来喝去不算,还在这军营重地四处乱窜,一会儿拖着一群士卒出去狩猎嬉闹,一会儿拉着一群人喝酒划拳,从宫里带了大批御厨太监来服侍他还嫌不过瘾,竟然大咧咧的喝命自己在一旁倒酒递肉的伺候着,还骂自己无能,把个北营搞得死气沉沉,他倒是把这军营当成了什么地方?莫非连军营里都要一片歌舞升平!那半个月直把自己累得欲哭无泪,想不到今日居然又来了一位?
贺咄虽是一肚子的五味不和,可一旁的兵士们却大都面露微笑,护龙七王!这可让他们心中一乐,一个月前到这里来的那叫猛的少年可算是让他们大开了眼界,这家伙还真是有种!就连在北亲王和左丞相他们面前也是气焰嚣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大声指责,一会儿骂他们不会整顿军务,将这军营搞得毫无生气,一会儿又骂几名统领副将不知爱兵如子,整日操练不休。弄得几位统领见了他就躲,就连阿古只见了猛也是陪着笑脸的倒退而走,毕竟人家是皇上亲收的义子,谁敢去得罪这么一位前世的祖宗,可奇怪的是猛在那些当官的面前虽是作威作福,但在这些兵士面前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跟他们很快打得火热,猛既是皇上的干儿子,那自然手段多多,面子极大,做出来的事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只见这位钦差大人振臂一呼,拖着几百名士兵就直奔皇宫,将皇上珍藏在酒窑中的美酒一下子就搬了几百坛出来,然后就在这北军大营里呼朋唤友,大吃大喝,这些士卒何时品尝过皇上的美酒,这一来自然是喝了个眉飞色舞,酣畅淋漓,第二天猛又拉着一大帮人去郊外狩猎,等回营的时候猎物已装了满满一车,还从皇宫里找了五六个御厨出来,叫这些御厨们为北营的士兵们精心烹制了一顿晚宴,那晚上乐得众人都是心花怒放,最令众人高兴的是,平日里每日例行的演兵操练自从被这位钦差大人吼了一声:"哪来那么多破规矩,只要本钦差在此一日就不许练兵!"之后,这北营里的所有将士就苦尽甘来。
北营的副统领达必阿开始还硬着头皮想婉言几句,立刻被钦差大人张牙舞爪的一顿训斥,而且还说得振振有词:"好好的瞎折腾什么人!没人造反练什么兵!没听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吗?知道什么叫养兵吗?不把兄弟们好吃好喝好玩的供起来能算养吗?你说那么多歪理是想和我去见皇上吗?皇上究竟是你家的还是我家的!"
既然连皇上都搬出来了,达必阿等人当然只得苦笑着走得远远,奇怪的是那北营统帅阿古只见此情景后居然也只是微笑着不发一语,帮着猛训斥了达必阿等人几句后就再不干涉这位钦差大人的养兵之道。
这一来将士们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了,立刻众星捧月般围住了猛,人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猛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立即开始他的养兵新道,一声令下,营门大开,虎狼之师鱼贯而出,御厨美食滚滚而来,琼浆玉液喝之不尽,飞禽走兽尽入庖厨。一位御厨还神采飞扬的告诉众人,就连皇上得知此事后也只是微笑着说了句:"告诉猛儿,缺什么只管到朕这儿来拿。"这可把北营将士高兴得涕泪直流,士气百倍,一个个理直气壮的奉旨养兵,接着的半个月里整个北营是一片欢声,只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酒池肉林,载歌载舞,练兵场上炊烟袅,点将台里划拳笑,杀气腾腾狩猎去,酒足肉饱报君恩。

若不是这位钦差大人半月之后就回宫复命去了,这些将士们还恨不得把家中老小都带来同沐皇恩,直到半月之时转眼而逝,众人才一起感叹光阴似箭,一个个几乎都是与猛洒泪而别,巴不得这位爱兵如子,深通带兵之道的钦差大人每个月都来奉旨视察军务一两次。
此刻众人一听这位来传皇上口谕旨之人居然也是护龙七王之一,顿时都是精神一振,喜上眉梢,全都摩拳擦掌的蓄势待发,只要这位钦差口中一说出乃是奉旨前来视察军务,立刻就一拥而上,山呼万岁。
看着身边将士们的古怪神情,忠也不由得一楞,随即想起义父笑着告诉他关于猛的养兵之术,忠嘴角忍不住微泛苦笑,暗自摇头:"这个小七真是太胡闹了,虽是来此迷惑阿古只,可却弄得如此张扬,义父也真是要把小七给宠上天了。"
贺咄见了将士们雀跃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恼火,不过他倒也真有些担心这位也是来视察军务的,忙陪着笑问道:"原来大人也是皇上的螟蛉爱子,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忠向四周一望,朗声道:"北营统帅阿古只狼子野心,枉受君恩深重,竟欲图谋作乱,犯上谋逆,罪不容诛,奉吾皇圣旨,北营将士于明日之前不得出营一步,违令者已叛君之罪论处,斩立决!"
四周陡然一片死寂,所有北营将士都是大吃一惊,呆呆望着人群中负手而立的忠,贺咄也是被惊得倒退一步,大声道:"北亲王大人素来一片忠心,绝无谋逆之事,大人不要受人蒙蔽,误害忠良。"他看着四周将士脸上的惊异之色,心中一懔,知道此刻若有半点差池,北亲王明日所谋之事就要冰消瓦解,贺咄把心一横,呛!的一声拔剑在手,怒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假冒钦差,来此军营重地蛊惑人心,血口喷人,兄弟们,给我把他拿下!"
忠神色镇定的坦然道:"贺咄,阿古只明日逼宫之事,你果然有份!"他伸手往后一探,已将背上的墨焰刀紧握手中,凛然道:"今日我就用你祭刀!"
贺咄一挥手,身后十几名亲兵立刻抽刀扑向了忠,忠长笑一声:"鼠辈大胆!"一道黑影忽在他面前扬起,十几名亲兵登时被笼入黑影之中,不见刀光,不闻凄声,黑影消逝后,十几名亲兵都已身首异处的倒在了地上。
"我从不嗜杀,但这个世上敢对皇上不忠之人,我绝不放过!"忠寒声说道。
贺咄脸上神色剧变,忽对着四面惊讶不定的将士们大吼道:"都楞着做什么,还不给我上,他血口喷人,绝非是什么护龙七王,把这逆贼给我拿下!"
四周将士都是一阵犹豫,虽不知此人究竟是否假冒,可万一他所言非虚,北亲王真是意欲谋反,那此刻出手之人就立刻成了叛贼,可若不动手,就是抗令不遵,在军中同样也是死罪,众人都是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四周之人都是慢慢围上,却是谁也不愿先动手。
望着身周渐渐逼近的人群,忠凛然不惧,手中墨焰刀在地上一插,大声道:"将士们听着,我今日来此无意大开杀戒,更不惧以死尽忠,所有无心叛乱者后退十步,免伤无辜,心怀不轨者上前领死,墨焰刀下专杀不忠之人!"
将士们听了都是心中一震,不管此人是否真的是护龙七王,可他这股独对千军万马的气势却是让人望之敬,贺咄见了心中又惊又恨,此地共有七万大军,忠却只有孤身一人,只要众人一拥而上,立时就能将他乱刃分时,可此人竟是毫无惧色,视七万大军于无物。贺咄狂叫一声,"都给我上,不听令者,死罪!"
几十名贺咄的心腹闻令一起上前,手中长枪一齐直刺忠前胸要害。
墨焰刀离地而起,在忠手中溅起一阵黑芒,翻滚而上,横掠起一道锋芒,几十柄长枪一起断裂,冲上的兵士们全都倒在了地上,依然是不闻一声惨呼,每个人都是瞬间被一刀毙命。
"心怀不忠者,一齐上前!"忠墨焰刀斜指,一身蓝衫无风而动,傲立阵中,恍如天神。
"都给我上,七万人还怕了一个人,你们也配是契丹精兵!"贺咄恼羞成怒的大喝道。
"不要糟蹋他们的性命,你若不惧,何不与我单打独斗!"忠淡淡道,"只知躲于人后,是你自知不敌还是心怀鬼胎!"
众人都是情不自禁的看向贺咄,契丹人历来敬重英雄,忠的一举一动早已让他们心生敬佩,反倒是贺咄的样子令他们心怀不满。
贺咄气得咬牙切齿,恨声道:"大胆小辈,老子活剐了你!"手中剑一扬就要冲上,忽然听到忠一声冷喝:"贺咄!你剑上之血从何而来?"
贺咄一惊,随着忠的喝问,所有人一起向他手中剑看去,只见剑上果然是血迹斑斑,众人都是一楞,军营中素禁私斗,今日也不曾外出狩猎,副将方才也未与忠交手,他剑上之血倒确实令人生疑。
贺咄稍一迟疑,立即大骂道:"老子剑上有狗血与你何干,片刻之后这把剑上还会再染上你的狗血!"
忠冷冷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悟的一点头:"我就先拿下你再问个清楚!"话音未落,他已直冲向贺咄。
四周将士都是一惊,无论忠所言真伪,可若被他在此公然擒住主将,那就是人人面上无光,众人一声呐喊,一起扑上前来,还有几人抢身而上挡在了贺咄面前,贺咄见势不妙也急忙往后退去。
忽然间众人只见眼前一阵黑芒暴涨,忠手中黑刃突然伸长,穿过人群间隙,掠过层层阻挡,一下子就递到了贺咄面前,紧贴住了他的咽喉,忠双脚离地,在刺向他的几杆长枪上一点,凌空而起,跃到了贺咄身边,手中墨焰刀稳如磐石的架在贺咄颈上,冷冷望着身周将士,"都给我退下!"
众人见了只觉一阵窝火,想不到一个照面就被忠擒住了主将,看着面色难看至极的贺咄,都是无可奈何的摇头不语。
贺咄大叫道:"他妈的发什么呆,还不给我快上┉"忽然只觉喉头一紧,已被忠掐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贺咄方才从何处出来?"忠望着身边离他最近的一名兵士,问道。
那兵士呆了呆,只得一指帅帐。
忠一点头,又高声喝道:"北营所有部将,出列!"
将士们互望一眼,人群中大步走出了二十几人,一齐叫道:"快放下贺大人,让你离开此处,否则休怪我等无情!"
忠淡淡一笑:"果然有几条好汉,不愧是契丹勇士,可惜是非不分!"看了一眼出列的部将,忠又问道:"北营共有三十四名部将,为何少了八人?"部将们闻言一楞,仔细一看,确是少了八人,他们也是诧异的一摇头。
忠神色冷然的扫了一眼手中的贺咄,沉声道:"你们二十六人与我一起入帅帐,其余人等在外等候!"
一名部将上前几步,大声道:"帅帐乃军营重地,你不能进入!"
"所以我要你们跟我一起进去,看一看少了的那几位将军是不是都在那里!"忠右手一紧,勒得贺咄面皮发紫,"还不与我一起进帐!"
几名部将无奈的一摇头,只得大步走上。领先的一人刚一入帐,立刻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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