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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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中乾看见如梦影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然而,见到凤惜如人事不知,他也没了心思去理会如梦影,掠过来将凤惜如抱过来,一脸紧张:“她怎么了?落水了?”
“没错。”凌青越点了点头,“先回去吧。”
他话音未落,楚中乾已迅速抱了凤惜如离去,凌青越只好留下来收拾好了带来的东西,才携如梦影与楚青雅一道回盟主府。
如梦影与凌青越换了新的衣服。不久,如梦影竟开始发起高烧来,口中不住胡言乱语,一会儿喊着“景宴”,一会儿又喊“青越”,也不知他的心到底倾向了这两个名字中的哪一个。
见如梦影病得厉害,凌青越只好将楚中乾为凤惜如请来的大夫请过来,让他帮忙看看如梦影的病情。
那大夫把了脉,神色极是凝重,许久才告诉凌青越。如梦影的脉是死脉,如果不是某种奇特的力量阻止了他的死亡,他此刻早已是死尸一具。寻常药物对他的身体根本起不了作用,所以对于发高烧的如梦影,他一时也毫无办法,只有等如梦影自己慢慢退烧了。
幸而那大夫也是见多识广,没有因为这古怪而吓住,叮嘱了凌青越几句,便自收了药箱离去。
见如梦影身上实在烫得吓人,凌青越送走大夫后,找了凉水,慢慢以帕子醮凉水为他降温。凌青越日夜不分地照料他,一直到第三天早晨,如梦影才终于退了烧。
凌青越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床头,沉沉睡了过去。
可他还没睡多久,忽然感觉到一种极为强烈的杀气与悲意袭来。凌青越心里一惊,神智虽还未清醒过来,可身体已然先作出了反应。他猛地旋身挡下来人手里的剑,定睛一看,是楚中乾!
凌青越呆了呆:“楚盟主,你这是何意?”
楚中乾站在那里,眼里燃烧着仿佛看不见底的悲愤与痛苦,手中的剑在颤抖:“她死了!她病死了!”
娘死了?!凌青越一惊。
“大夫说,她受了很严重的刺激,再加上落水受凉,极有可能熬不住了。若不是担心她,不敢扔下她一个人,我早就想过来质问了!是如梦影,是他害死了惜如,对不对?!”
凌青越说不出话来,但见楚中乾举剑又往如梦影砍,连忙格开剑,将如梦影抱入怀中:“楚盟主,这不是他的错,怎能怪到他头上?”
“不是他的错,那是谁的错?!”楚中乾收剑,怒喝道,“你说,她是受了什么刺激?又为何落了水?”
“这……”凌青越皱了眉,犹豫,“是我的错。都是我,让娘知道我爱上了梦影,不然也不会因此害死她。”
楚中乾听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以剑指着他,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你简直是,简直是……”他的手不住地抖,到最后竟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简直是什么?”凌青越怀里的如梦影突然动了动,睁开眼来斜睨着楚中乾。
楚中乾眼里怒火更盛,盯住如梦影,狂怒之下几乎咬牙切齿:“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居然勾引青越!你这祸害!狐狸精!我非杀了你不可!”他猛地举剑向如梦影劈过来,凌青越急躲过去。
“楚盟主,你冷静一下……”
“死的是你亲娘,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娘死了,你居然还护着害死她的人,你良心何在?何在啊?!”
“这不是他的错……”
“你还为他辩护?!”
心知根本不可能让他明白了,凌青越长叹一声,只好抱了如梦影离去:“楚盟主,我不能让你伤了梦影,只有暂时先退避了。待娘下葬那天,我再回来。”
“你,你,你拦着我向他报仇,还有脸见你娘在天之灵吗?她下葬的时候,你有脸站在那里吗?!”楚中乾悲愤得不住发颤的怒吼声传入耳中,凌青越咬了牙,头也未回地去远了。
楚中乾崩溃了般跌坐在地,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起来,却寻不到发泄的出口。
天知道,他恨不能剖心挖肺,让凌青越明白自己的心。他恨,他怒,他更悲,恨的是爱妻之亡,怒的是凌青越的执迷不悟,悲的是凌青越竟一头走向这名为“如梦影”的深渊,不知回头。
犹记幼年时的凌青越,曾那样的乖巧听话,那时自己是极喜爱这个长子的。可后来,得知他并非自己的亲生子之后,仿佛被惊雷劈中,心里既有被欺骗的愤怒,也有妻子不忠的耻辱。然而,心中虽然狂怒,可他却久久地迟疑,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紧接而来的,却是凤惜如携凌青越逃走的消息。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了一种失去一切的感觉,怒气慢慢平息了下去,回想起过去平静和乐的生活。再后来,近一个月之后,当已有了五个月身孕凤惜如终于归来,而凌青越却不知去向,楚中乾的心里,再也没有了怒,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对凌青越的担忧。
十八年来,他不断暗中寻访凌青越的下落,却始终没有音讯。心里的愧疚与忧虑,越来越深。无论如何,凤惜如在婚后,并未做出过任何不忠之事,而且对自己十分柔顺关心。一切终究发生在他向凤家登门求亲前,那时凤惜如还不认识自己,他没有道理再计较了。

而凌青越毕竟也是无辜的,不该因自己而一生被毁。何况,曾经一起度过的十年里的欢乐,又岂是能轻易抹去的?
可如今,凌青越却……
究竟要怎样,才能救回凌青越,才能让如梦影得到恶报?
凌青越找了家客栈住进去,将如梦影安置好。
“你娘死了?”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如梦影转眸望着凌青越,一脸不敢置信。
凌青越沉默了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如梦影睁大眼,张了口,半晌说不出话来。刚才朦胧之间有了意识的时候,便听到楚中乾在骂凌青越,初时还觉得莫名其妙,随口就反讽了回去。谁想,楚中乾竟是因为这种原因,才会如此失常。
记得不久前,他还曾向凌青越问过,如果自己害死了他的亲人,他会怎么样。没有想到,这话,如此之快便成了真。
看出了如梦影心里的难过与愧疚,凌青越长叹一声:“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反悔也没有用了。何况,这本就不是你的错,都怨我在她面前露了马脚。”
如梦影摇了摇头:“如果你爱的不是我,你娘就不会死了。说到底,还是我的错。青越,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就已经先害了你的亲人。我……你杀了我吧。”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你?”凌青越脸色微沉,“不要多想了,好好养病,这事我自己会去处理。”
如梦影咬住下唇,久久不语。他感到,自己仿佛坠入了相似的噩梦里,永远也逃不出来了。他与韩景宴一起的时候,害死了他所有的亲人,现在与凌青越一起,又害死了他娘。他忽然感到不安,抓住凌青越的手:“你娘因我而死,你还能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吗?”
凌青越握住他的手,轻叹了口气,神色一时竟也有些怔忡。过了许久,他缓缓道:“事情发生了,我当然不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我并没有怪你。好了,别乱想,我去给你做饭。”
如梦影垂下头去,定定地望着被面,眼神空得吓人。
凌青越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凌青越发现,如梦影夜间又会时常陷入梦魇里不可自拔。他心里很是担忧,知道如梦影心里不安害怕,但又想不到什么办法能驱散他的心魔。于是,他只好不分昼夜的陪在如梦影身边,处处小心地待他。
凌青越很清楚,如梦影此刻就仿佛绷紧了的弦,稍稍一个打击,便能让他崩溃。他只好试着慢慢开导劝慰,他犹自记得与如梦影那段关于赏梅的对话,心想或许美景能让他慢慢放松下来,便常常带他四处游历。
如梦影情绪倒真的慢慢稳定下来,偶尔也会有欢笑。
不得不说,凌青越是个很好的情人,温柔体贴,处处为他设想。若非先遇到的是韩景宴,他这会儿恐怕早已沉溺于他的气息中,彻底地死心塌地了。
然而,此刻,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已然开始动摇。凌青越那样的人,怎能不让人心生向往之心?
可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凌青越真的能对他毫无芥蒂吗?虽然一切仍如从前,如梦影心里却极度地不安,总是害怕眼前的一切,随时都会从身边流失走,再也回不来了。他们之间,会不会也如他与韩景宴一般,永远地相背而行,走不到一起去?
四周都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过去风雪满天,来路雾气茫然。
局面已不可收拾,凤惜如因他而死,楚中乾,还有楚青雅又将会如何,他们能放过自己吗?万一,他们也因为自己而死了……如梦影不敢再想下去。
他们之间,已然出现了裂痕,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终有一天,凌青越也许会对自己彻底失望,不再留恋不去。
如今凌青越对他越是好,他越是害怕失去时的黑暗。美景越美,残败的时候对比越是鲜明。
凌青越却哪里想得到这些,只是费尽了心机对他好,以为这样便能让他安心。
十八日后,终于等到了凤惜如下葬之日。
凌青越将如梦影一个人留在客栈里,独自去为凤惜如送葬。惟恐会在葬礼上与楚中乾闹起来,扰了母亲的安宁,他并没有跟楚中乾父子见面,而是一个人远远的尾随在后面。
知道凌青越去参加凤惜如的葬礼,如梦影心里越发的不安。在客栈房间里徘徊了许久,他终于再也坐不住,戴了半笠独自跑出去。
此时,送葬的队伍已然出了盟主府。他混在到场的宾客之中,四处寻凌青越。然而却遍寻不获,他哪里知道,凌青越并没有到场,只当是自己运气不好,没有看见他。
如梦影找了大半天,眼见都到了下葬之地,还未见到凌青越,不由又是失望,又是不安。但既然寻不到,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只好转身回去。
然而,才刚刚走出没多远,他忽然只觉后颈一麻,未及反应过来,便已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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